2 去浙江村(1 / 1)

进了十月,风一天比一天凉,郝青红特意在衬衣外加了件薄外套,可还是觉得冷。

凌晨三点半,她如约来到青年市场南门附近的停车场,车门喷着“石州至bj”字样的星海牌小巴车正开着车门等客。

司机没在车上,半坐半躺着几个人,后面三排座椅全部拆掉了,堆放着进货用的小推车和蛇皮袋。

付润霞看到郝青红,向她招了招手。

新面孔上车,原本眯着眼的几个男人,互相推搡着叫醒,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付润霞,这是谁啊?咱们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呗。”

付润霞说:“怎么?老王,就兴你吃服装这碗饭,不许别人干了?”

老王还没回话,一个满头卷发的女人拉着皮箱和一堆编织袋上了车,她先是斜睨了付润霞一眼,又盯着郝青红看。老王坐直身体,话锋转向卷发女人:“老马呢?你们两口子不是夫唱妇随吗?怎么今天就来你一个妇呢?”

众人哄堂大笑,连付润霞也笑出了声。

女人气急败坏地说:“老王,就你那张破嘴,卖女装不行、卖老年装,现在又卖男装,能卖好才怪呢!不入眼的东西。”

被唤作老王的男人也不生气,在座位上倚着,打了个哈欠,说:“哟,张蔷,我乐意卖啥卖啥,这你可管不着。可别说,我这破嘴还真不如你家老马,他多会说啊,不仅会卖货,在家里还会说呢,要不然怎么叫夫唱妇随,而不是妇唱夫随呢?”

昏暗的车灯下,张蔷的脸,愣是被照出好几种颜色。

司机掐灭烟上了车,车开后不久,车内安静下来,隐隐传来了“呼噜”声,很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付润霞靠在椅背上,头歪向车窗睡着了。郝青红没有睡意,既新鲜又紧张的心情,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黑夜。

天亮了,小巴车进了bj市,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叫大红门的地方停了车。乘客先后来到车下,伸懒腰打哈欠。付润霞从包里取出一袋老面包,递给郝青红一半,指着前面说:“看,那边就是浙江村。”

太阳才露头,木樨园桥南的雾气就被烤得一片稀薄,“港货—内衣一条街”土路两侧人声鼎沸。在这条几百米的土路上,左手边是一排前店后厂的小二楼,门口吊着一排“港式牛仔”和针织t恤,楼上,从窗口里传出一阵“哒哒哒”声,那是缝纴机在扎制衣物。右手边,则是帆布大棚。郝青红只顾看周围的环境,根本没有发现,除了付润霞,从车上下来的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在“村”里。等她反应过来,一路小跑,向付润霞的背影追去。

大棚里,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白炽灯,一排塑料模特儿吸引了郝青红的注意。没有头,有的穿着一套牛仔衣,裤腿里面是空的;有的只穿着缀有亮片的文胸和内裤;又有的,穿着秋衣秋裤。它们摆放在不同的铺位上,人们从它们身边经过、交谈,象是浑然不知它们的存在。

郝青红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穿着缀有亮片的文胸和内裤的模特旁边,有一条铁丝,上面垂挂着红的、粉的、白的、黑的一排胸罩。郝青红的脸颊发起烫来,这可是穿给自己看的衣服,难道就没有人在意吗?

“牛仔裤十八!夹克二十五!”

“港货港货,全是港货。”

“性感文胸,要几件先挑,打包好,价钱再算!”

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杂着汽油味和布料味,“二批客”们蹲在地上,对着灯光逐件验货,象是生怕把小作坊货当成广州的大厂货。货品没问题,从包里取出现金,蘸着唾液点一遍,递给卖家,卖家再点一遍。

而郝青红被铁丝上的粉色蕾丝文胸吸引住,想去触摸柔软光滑的面料。又偷偷看向四周,转身的瞬间,一个女人从身后挤她,肩膀一用力,把她挤到了一边。

“老板,这款有多少?来两件,码全。”原来是坐一辆车来上货的卷发女人张蔷。

摊主动作麻利,从身后推出一个大包,说:“你自己挑吧。”

张蔷弯腰清点数量,放到行李箱内。最后从胸前挎包里取出现金,一张张点完,拢到一起向前递,摊主伸手去拿,张蔷又缩了回来,诡笑着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元人民币,放到嘴边晃了晃,说:“大姐,老规矩,当小妹的中午饭,谢谢啦。”

摊主一口温州话,啧啧了好几声,满脸嫌弃。

郝青红瞠目结舌,愣在原处。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bj味儿的普通话,语速挺快:“下手慢了吧,这儿可不是逛商场,让您慢慢选,细细挑。每天货就那么多,尤豫?就啥也捞不着。”

郝青红回头看,只见男人约二十多岁,四六分发型,戴一副黑框眼镜,骼膊下面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除了皮肤有点儿黑,嘴还有点儿大。

张蔷听到有人说话,回头看男人,又看到郝青红,略微迟疑了片刻,低头理货。

推主也看到了郝青红,这个女人不拿货,还在货摊前磨蹭,一看就是个外行,可不能因为她眈误了生意。于是把十块钱的亏全撒在了郝青红的身上,不耐烦地问:“你是做生意的嘛?还是挑自己穿的?我这儿只批发,可不零卖。你要是不拿货,就往边上站一站,真眈误事儿。”

如果说眼镜男人的好意,让郝青红心里一暖,张蔷的眼神和摊主的话,就象是给她泼了两盆冷水,直浇得透心凉。

郝青红从纤维厂下岗后,到付润霞的服装摊打工,虽说积累了一些销售经验,也在赵建民面前夸下了海口,但她明白,成衣行业水很深,必须专攻一个类别。比如男装卖的好,卖女装不见能行。同理,女装和内衣又是两种渠道。

她这次跟着付润霞来浙江村上货,不敢冒然出手。先见世面,看行情,回家再做计划和打算。谁知道自己还没开口了解市场,就被人家批发商看穿心意。可真象是被扒了底裤,亮了底牌般没面子。她下意识四处查找付润霞,在“港式风”牛仔裤和外套的档口,看到她标志性的爆炸式长卷发,正手脚麻利地在货架上选货,和摊主讨价还价。

郝青红紧紧攥着背包的肩带,原来到关键时刻、火烧眉毛时,没人能替你解围,来不及!根本来不及!就象面对下岗、赵建民的出轨,哭天喊地都不行,最终得靠自己。

绝不能空手回家!她打定了主意。正想张口说话,刚才搭话的眼镜男人扯了扯郝青红的衣袖,示意她跟他走。

在同一片局域稍远的巷道里,二人来到一个靠边的小摊位前,桌面上堆满了钢圈、肩带、蕾丝等配件,上方抻拉了几条铁丝,挂着各式各样的胸罩,款式比张蔷拿货那家还要多,看起来也更热辣。

一个圆脸、大眼睛,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正趴在一堆秋衣秋裤、内裤和袜子堆上,和隔壁摊主聊天,看到眼镜男,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用温州口音的普通话说:“来啦?小林,今天你又要调查什么?”

被唤作小林的男人笑着说:“温姐,给您带来一位客户。”

郝青红有点儿尴尬,急忙上前,说:“温姐好。”

“小妹怎么称呼?今天拿多少?小林亲自带你来,价格好说。”

郝青红说:“哦,我叫青红,姓郝……”

小林说:“温姐,青红第一次来,您能不能给她先介绍介绍?”

温姐说:“这还不简单,青红小妹,你看我这儿的款式,全是南方货,不象里面,他们把北方货掺在一起卖。我家的内衣全部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颜色多,杯形、号码都全。你看,带钢圈的,又时尚,拢胸效果还好。不瞒你说,我家的摊位就是位置偏一点,出货量才不如他们的。否则啊,根本就供不应求的。还有,我家全是回头客,你瞧,那边几位保定客人,一下就拿走了三包。”

郝青红说:“南方货?北方货?有什么区别吗?”

温姐看了小林一眼,小林正拿着一卷蕾丝花边看上面的花纹。

“你不拿货?打算自己穿吗?”

“我以后想做这个生意。”

“顾名思义就是产地啰,市场最欢迎我们南方货,款式时尚,轻薄,尺码多,复盖不同的胸型。北方货基本上是些基本款啦。身材匀称还行,胖了瘦了,就没有码,而且款式单一。最主要的区别还有面料和手感,我家的用料好、没有异味儿,青红小妹,你闻闻、摸摸。”

郝青红没想到一个胸罩竟然有这么大的学问,她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身上穿的,没有蕾丝,没有海绵和钢圈,北方货无疑了。想到自己的内衣,郝青红本能地看了小林一眼,这个男人在一旁一声也不吭,好象和她一样在学习。

她说:“这些内衣,就这么挂着吗?我第一次来,还有点儿不适应。”

“小妹,这是内衣啊,没有人不穿内衣啊。内衣不仅用来遮掩和保护身体的隐私部位,还用来展示身材的呀。”温姐笑着说,“小妹,我看你是个实在人,第一次来浙江村就被小林介绍到我的档口,说明咱俩有缘。既然来一趟,先拿几件回去穿穿,这儿和里面不同,单件我也卖,给你走整件的价格。咱们交个朋友,来日方长。你看这件,整包拿,十五一件,你回去四十、五十都能卖。”

“这么大的差价吗?”

“做生意嘛,就看你会不会做啰。”温姐见郝青红还是一副拘谨的模样,说,“青红小妹,外衣是穿给别人看的,只有内衣是穿给我们自己的。很多人都不理解,穿在里面的衣服,别人又看不到,什么便宜穿什么呗。要我说,说这些话的人最愚蠢!人活着,怎么能活给别人看呢?我们也有权享受美和愉悦嘛。”

温姐的话象是敲在郝青红脑门上的弹指,她想到自己对赵建民说过的话,立刻松开了背包包带,搓了搓手心,准备挑选。

温姐把压皱的秋衣秋裤放平整,说:“你穿哪个码?我给你拿新的。”

郝青红一愣。

温姐笑了笑,找出一条尺子,象是不经意,又象是专门说给郝青红听:“来,我给你量量。你看,32a、34b、36c,这就是尺码,数字代表多宽多深,字母是罩杯的大小。每个尺码就象是量身定做一样,嗯,你穿36c。”

郝青红背对着小林,小声说:“我记一下。”

温姐说:“买内衣,最好还是试一试。只是咱们这儿没有这个条件。南方货已经够好了,你看看个他们北方货,码数都没有,只有一个均码。你想想,体重120斤和90斤,胸能一样吗?能穿一个码吗?”

郝青红想起以前买内衣的经历,不是大就是小,还真如温姐所说。

“南方货没有均码的吗?”

“也有,就是标准身材穿的码数,大概是34b?差不多就是这个。”

郝青红茅塞顿开。铁丝上悬挂的胸罩看起来都好看极了,这件粉色的好看,那件嫩黄色看起来好干净,白色这款,上面竟然有蝴蝶结,真可爱。郝青红越看越喜欢,一口气挑了七八件。一算帐,还有馀钱,索性又选了几件。

不仅是温姐,连那个刚认识的小林也瞪着眼睛看郝青红。郝青红笑着说:“这三件我要36c,剩下的全要3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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