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皇朝重文抑武，武备松弛。
高原城邦与草原王庭常年侵扰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看来今年秋收后，河西山民又要前来河东避祸。
届时，有了童生的身份，官府的赋税徭役可减免三分。
罗家村还可免遭世家大族和帮派的盘剥，村中青壮也可免于充军之苦。
罗成端起碗，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轻啜一口羊汤，羊汤的鲜香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晨间的寒气。
自从见识了域外天魔世界的盛世繁华，他便觉得日常粗陋的饮食难以下咽。
他暗自思忖，此行必须取得功名，先不说成就如何，至少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文人士子都有一些怪癖，比如姥爷宁世言酷爱甜食糕点，自己的父亲痴迷于收集书籍。
自己除了喜好玉石之外，请个厨子为自己烹制些精细的饮食，倒也不算沾污了文人士子的清誉。
想到此处，罗成愈发坚定了此行博取功名的决心。
罗成站起身来，四位兄长帮他背上书箱，披上蓑衣斗笠。
他手持河东书院考旗，独自踏着晨露、冒着蒙蒙细雨向城门走去。
村长五人目送着罗成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们将在城外等侯确切的消息。
城门缓缓开启，青石板铺就的官道隐隐泛着微光。
等待入城的商贾与百姓自觉地向两侧避让，纷纷驻足围观三年一度的考生执旗入城仪式。
两扇高大的城门中央，摆放着一张硕大的书案。
一位身着秀才服饰的书生端坐在案后，手持名册，依次查验考生的姓名、学籍，以及相貌描述是否与名册相符。
99位考生排着队等侯查验，从青春年少到两鬓微霜，神色间多少都带着些许忐忑。
每验明一位考生身份，秀才便在名册上轻轻勾画一笔。
身后的书童则高声唱名，城头的得胜鼓随即敲响三通，鼓声激越，声传十里。
“大离皇朝，山南郡，庆阳府，河东县，学府街，鹤氏文强，年二十有六，身份查验无误！准许入城！”
排在首位的鹤文强微微颔首，拱手一礼，在鼓声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步入城门，背影洒脱、挺拔。
城内传来阵阵欢呼声，显然是书生在城内的亲朋正在迎接考生入城。
入城是面试的第一关，考生需在限定时限内完成城门验身与唱名仪式，方可步行至河东书院参加面试。
逾期未到、相关报名手续不完备，或言行猥琐、行为失当者，无论才学高低，一律予以黜落。
罗成的考号排在末位。
听着前方的唱名，大多是城内考生，只有少许县城周边庄园的考生夹杂其中。
河西山民，只有他一人。
书生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罗成，又反复查看荐书，确认无误后，在名册上勾画一笔。
“大离皇朝，山南郡，庆阳府，河东县，山南镇，罗家村，罗氏成，年十六，身份查验无误！准许进城！”
书童唱名声起，城头三通鼓声应和，八方瞩目。
罗成向秀才拱手行礼，绕过书案，踏入城门。
角旗猎猎作响，少年书生步履坚定，蓑衣微微扬起，眉宇间透着山野淬炼出的阳刚之气。
城中酒楼茶肆人头攒动，惊呼声此起彼伏。
河西十数年来没有考生参加面试，今日罗成执旗入城，全城为之震动。
人潮涌动，并未影响罗成前行的步伐，他目视前方，神情镇定沉着。
街市的繁华，如画卷般在眼前铺展开来，罗成却不为所动，步履不停，直趋河东书院。
胭脂香粉、锦缎琳琅皆如过眼烟云，唯有肩头书箱沉甸甸地提醒着他此行的分量。
穿过喧嚣的市井，罗成径直向着河东书院南门走去。
河东书院南门广场上，众多考生已在广场等侯多时。
他们三五成群，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低声交谈，目光却不时投向罗成。
现场只有罗成身披蓑衣，头戴草编斗笠，脚踏草履，无人陪伴。
这与满场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
那位当先入城的鹤文强，正与相熟的考生谈笑风生，见罗成装束粗陋，不禁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轻篾。
不知谁说了些什么，引得居中的一圈人发出阵阵哄笑。
罗成置若罔闻，按照规矩静静地站在一角，目光清澈，仪态从容。
“被鄙视了？”
罗家居住着罗家村最大的院落，母亲罗宁氏对一家人的行为举止要求极为严苛，衣着也干净整洁。
但与城中的士绅子弟相比，粗布蓑衣确实显得寒酸。
鹤文强一抖防水披风，绸缎发出忽的一声轻响，抖出一片水雾。
他足踏鳄鱼皮长靴，走到罗成面前，微笑着解释道：“罗兄弟不要误会，我等并无轻慢之意。
只是罗兄弟孤身一人，若有需要援手之处，可来找我。
我鹤文强在河东县也算有些名望，定当鼎力相助。”
罗成淡然一笑，抱拳致意：“多谢鹤兄，好意心领了，如有疑难之处，定会当面请教。”
罗成已经看出河东士子的排斥之意，索性将话题终结，不想与此人多作纠缠。
鹤文强见罗成语气疏离，神色微微一滞，但还是微笑着点头告辞离去。
春雷乍响，闪电划破天际，几位瘦弱的考生惊叫出声，蜷缩在家人怀中瑟瑟发抖。
书院大门缓缓开启，十数码老者缓步而出，银须垂胸，目光炯炯，扫视全场。
其中一位老者指着几位瑟瑟发抖的考生，声音冷峻：“科考乃国之重典，心性如此怯懦，如何执笔为文？趁早归去，莫误前程！”
那几位考生面色惨白，低头退后，知道本届县试已与他们无缘。
老者目光移至罗成身上，见他蓑衣草笠，脊梁却挺得笔直。
颔首赞许：“河西学子，果然根骨不凡。只是不知学问如何，可敢作为首位考生应试。”
罗成目光澄澈，上前叉手施礼：“多谢先生美意，学生罗成请求应试。”
罗成整了整蓑衣，稳步向前，跟随一众老者，踏入书院大门。
书院大门内，一众老者分为两组，经两侧回廊向二门走去。
人与人的间隔如尺量般精准，动作与步速整齐得仿佛同出一辙。
院落间，三三两两的书生打着伞，目视着走进大门的罗成，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罗成不疾不徐，从容地向四方拱手，拜谢天、地、引路宗师与诸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