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细碎的蹄声,罗成缓缓蹲下身,悄然抓起一把石子。
摒息凝神间,陡然转身抖臂,石子如连珠般射出。
随着他快速逼近并连续投掷。
数十步外的小溪下游,正在饮水的鹿群受到惊吓,纷纷越过小溪向林中跳跃奔逃。
一只野鹿跟跄几步后轰然倒地,鲜血从眼窝中汩汩涌出,顺着额角滑入溪流。
罗成快步上前,高声呼喊:“欧耶!”
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这般用于抒发情感的词汇。
此时若说“打的真准”或是“正中眉心”,都不如一声“欧耶”来得痛快!
山中的野鹿,皮毛油亮,四肢修长。
百十斤的鹿肉足够一家人解馋,多馀的鹿肉还能熏制腊肉留作日后食用。
他迅速上前,准备将野鹿背回家中。
转念一想,又试着左手握住玉牌,右手触碰鹿身,不想那抽搐的野鹿毫无反应。
看来玉牌无法吸收活物。
不再尤豫,罗成抓住野鹿的四肢,将其扛到肩上。
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微微跟跄。
好在离家已经不远,顺着溪流走不过二里路,便到了村口。
午后的阳光通过林间洒下斑驳光影,罗成踏上了熟悉的村边小径。
疲惫的双腿机械地移动,肩上的重量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溪水导入村前的小河,洗衣的妇人们惊讶地看着衣衫破碎的罗成走出山林。
瘦弱的少年头上缠着渗着血渍的布条,肩上扛着硕大的野鹿。
少年沉重地喘息着,竟走出了几分扛鼎的气魄。
越来越多的山民围拢过来,目光在伤痕累累的罗成和他肩上的野鹿之间来回扫视。
惊讶与艳羡在他们眼中交织浮现。
没有人上前施以援手,更不会有人质疑这少年如何独自猎杀了如此灵动的野鹿。
野鹿眼窝上的伤痕清淅可见,正是被外力击中后贯入头颅所致,手法凌厉,角度刁钻,高明猎户的弓箭也难以做到。
人们静静地见证着身背猎物的少年喘着粗气,缓缓走在泥泞的村道上,以沉默向这位新晋猎人致以山民最高的敬意。
一个五十馀岁的妇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向罗成迎面跑来。
那妇人面色苍白,眼中噙着热泪,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锅铲。
少年则踮起脚尖,双手托举着鹿身,嘴里蹦出一连串欢呼:“真大,好肥,五哥你太厉害了!”
罗成咧嘴一笑,安慰着妇人:“娘,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皮外伤,已经敷过药了。”
他将鹿身重重地丢在村口的大树下,村民们渐渐围拢过来,静静等待村长到来。
罗家村的村长罗福来拄着拐杖匆匆赶到,先是仔细查看鹿身上的伤口,又抬头端详罗成身上的伤痕,默默点头。
伸出手指探进鹿眼处的创口,指尖沾上温热的血,轻轻捻了捻,又放在鼻翼前轻嗅,眉头陡然一颤。
他又看向几位老者,彼此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村长高声宣布:“鹿肉归罗成所有,鹿皮与鹿角存入村中公库,下水和鹿骨熬汤,分给各家孩童和孕妇进补。”
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但没有人出言反对。
罗成对此也没有异议,这是罗家村延续多年的规矩。
他站起身来,向村正拱手道:“福来叔,这鹿肉我愿再拿出五成,换取带绿色纹路的玉石,烦请您老代为查验。”
罗福来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围观的村民纷纷返回家中,取来自家捡拾的玉石,交给村正验看估价。
村口大树下支起了大锅,柴火噼啪作响,锅中清水翻滚。
男人们协助分解鹿身,女人们把洗净的内脏和鹿骨放进锅里,再添上野菜与菌菇,热气腾腾、浓郁的香气顺着风飘散开来。
罗成与弟弟罗元提着五十馀斤鹿肉和一小袋玉石向家中走去。
沿途,村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眼神中多了一份敬重。
罗成微笑着回应,脚步沉稳,略显稚嫩的面庞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推开家门,罗成被逼着重新清洁伤口,敷上新的药膏。
母亲噙着泪,一边敷药,一边心痛地数落着:“不要命了,要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罗成龇牙咧嘴地吸着凉气,与弟弟罗元挤眉弄眼。
罗元憋着笑跑出屋外,捧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晚餐是鹿肉炖山菌,配上香甜的烤番薯,香气弥漫在略显简陋却干净整洁的灶房。
“娘,肉还有好多呢,怎么不多放点?”
今年12岁的罗元扒着碗边,眼巴巴地看着吊在灶台上的鹿肉。
“吃完饭,给你大伯还有二姑家送些去,这半年来他们帮咱们家不少忙,得记下这份人情。”
罗成夹起一块鹿肉放进母亲碗里,轻声说:“娘,我学会打猎了,咱们家以后不缺吃食,人情慢慢还也不迟。”
罗成的父亲罗万里现年五十四岁,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童生,也是罗家村的教书先生,常以山野偏方救治乡里,在四里八乡颇具声望。
去年秋天,罗万里进山采药,至今未归。
三个姐姐早年间嫁入外村,逢年过节时频繁走动,一家人关系十分亲近。
四哥罗雄18岁时前往西北边塞服兵役,五年来杳无音信。
父亲失踪,也就断了饷银。
这半年来,一家三口仅靠两亩坡地勉强维持生计。
十六岁的罗成则在闲时进山采药,补贴家用。
母亲罗宁氏,今年五十一岁,是邻村教书先生之女。
她贤淑知礼,持家有道。
也许是半年来经历了太多风霜,如今青丝已夹杂上白发,双手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罗宁氏催促道:“成儿,吃完饭就去歇下,明日起就在家读书,不养好伤,不许出门。”
罗成低头应下,母亲的吩咐,他不会违逆。
心里盘算着那一小包玉石,不知道可以换来多少能量。
或许是太过疲惫,罗成一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梦中,会飞的铁鸟在云端穿梭,高速列车在轨道上风驰电掣,还有那平头车……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屋内漆黑一片。
罗成摸索着打开枕边的布包,玉石泛着微弱的荧光。
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陡然一惊,玉牌竟然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