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张主任。”
“应该的,应该的。”
推开病房的门,各种仪器滴滴的轻响立刻传来。
爷爷江远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那张曾经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
江晚秋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伸出手,握住爷爷那只干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没有温度。
“爷爷,”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手背,声音轻得象一阵风,“我拿到钱了,很多钱。”
“他们说,会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
“您会好起来的。”
“您一定要好起来。”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象是在说服他,也象是在说服自己。
只要爷爷能好起来,一切都值得。
她抬起头,看着仪器屏幕上那些平稳跳动的曲线,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那是她唯一的心愿。
b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车流不息。
江晚秋走出那栋白色大楼,初秋的阳光落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她没有立刻叫车,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
周围的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都有明确的方向。
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街边店铺的音乐嘈杂刺耳。
她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脚踝传来一阵酸涩的痛感。
在一个街角,一家安静的书店映入眼帘。
木质的招牌,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海报。
她停下脚步,想了想,推门走了进去。
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店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纸墨混合的味道。
江晚秋沿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往里走,指尖轻轻划过书脊。
她穿过文学区,绕过历史区,脚步停在了一个角落。
这里的书架和别处不同,摆放的书籍封面花哨,色彩艳丽,用的都是最吸引眼球的设计。
江晚秋的目光被其中一本吸引。
封面上,一个穿着华丽婚纱的女人正仓皇地奔跑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身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庄园。
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俗气的光。
《豪门逃婚的太太》。
江晚秋第一次见到这种书。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本薄薄的书抽了出来。
书的纸质很轻,带着一股廉价的油墨味。
江晚秋翻开第一页。
“当冰冷的手铐锁住她的手腕时,顾念晚才知道,嫁给这个名叫帝司辰的男人,是她一生噩梦的开始……”
江晚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页上摩挲。
她觉得荒唐,又觉得可笑。
原来,世界上还有人把这种事写成故事,印成书,卖给别人看。
她正准备把书放回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江晚秋尤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极轻的呼吸声。
就在她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哪。”
是陆知宴。
江晚秋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
“在外面。”
“地址。”
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带任何疑问,只是单纯的命令。
江晚秋看了一眼书店的招牌,报了地址。
“在那等着。”
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江晚秋缓缓放下手机,将那本《豪门逃婚的太太》重新插回书架,动作很轻。
她走出书店,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
大约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知宴那张冷峻的侧脸。
他没有看她,只是从身旁的座位上拿起一个东西,从车窗里递了出来。
是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的有效期,是二十年。
“你的东西。”陆知宴的声音依旧平淡。
江晚秋伸出手,接过那张冰冷的卡片,指尖触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火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她捏着那张身份证,低声说了句,“谢谢。”
车里的陆知宴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书店,“你在书店做什么?”
江晚秋抬起头,声音很轻,“有点无聊,随便看看。”
陆知宴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很轻的嗯声,“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江晚秋立刻拒绝了,“我还有一些事没完成。”
陆知宴没再追问,“行,那等会我让李哲送你回去。”
“好。”
说完,陆知宴升上车窗,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导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江晚秋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身份证。
她回头看了看那家安静的书店,尤豫了几秒,又推门走了进去。
风铃再次响起。
江晚秋径直走回那个角落,回到那片格格不入的书架前。
目光扫过那些豪门总裁心尖宠、霸总的契约罪妻,江晚秋只觉得皮肤上都泛起一层疙瘩。
她看着这些书的名字,总感觉跟自己有点关联。
江晚秋往左边看了看,书架的画风陡然一变。
封面上全是画风粗犷、色彩饱和度极高的男性角色,摆着各种酷炫的姿势,背景不是闪电就是火焰。
都市修仙传、废材的逆袭、歪嘴龙王。
江晚秋的目光停在最后那本上,封面上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嘴角歪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她伸出手,抽出了那本歪嘴龙王。
书很薄,纸张粗糙。
她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席地而坐,靠着冰冷的书架,翻开了第一页。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林枫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是靠着老婆吃饭的上门女婿!”
“今天,在岳母的寿宴上,小舅子又一次把酒泼在了我的脸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窝囊废!”
江晚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继续往下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龙王,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回归!”
“林枫嘴角一斜,露出一抹世人看不懂的笑容。他缓缓站起身,随手一挥,一张黑金卡甩在桌上。从今以后,你们赵家,再没资格让我踏入半步!”
江晚秋的指尖停在那行字上。
她从未想过,原来忍耐,还有期限。
原来,被人踩在脚下,还可以站起来。
江晚秋空洞的眼底,象是有火星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燃起火焰,却留下了一点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灼痕。
她换了个姿势,看得更认真了。
她看着那个叫林枫的男人,如何在一个又一个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面前,展露他隐藏的实力。
如何让那些羞辱过他的人,跪下来求他。
如何将曾经受过的所有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
荒唐,可笑。
但江晚秋却看得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