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冷风象是带着细小的冰碴，刮在江晚秋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破烂的、属于男性的制服，只觉得荒唐又可悲。
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
爷爷还在医院里等着她交下一笔住院费。她原本指望在玉京星辰拼命工作一个月，能凑齐这笔钱。现在工作没了，人也……变得不男不女。
不，现在是纯粹的女人了。
江晚秋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她不敢哭，怕一哭就彻底崩溃。
她的人生，好象在一夜之间，被那个陌生霸道的男人，连根拔起，然后摔得粉碎。
她似乎想到什么，拍了一下头，又跑了回去，拿着自己的衣服往出租屋走。
……
几个小时后，总统套房内。
陆知宴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给弄醒的。宿醉的后遗症象是要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片狼借，空气中还残留着酒精和某种清淡好闻的香气。他昨晚喝了多少？记忆象是被泡在水里，肿胀而模糊。
他记得自己因为夏婉璃再次失联而震怒，在包厢里砸了东西。然后……然后一个服务生走了进来。
那个服务生……
陆知宴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身边空荡荡的床铺上。那里有明显的褶皱，证明不久前还有另一个人躺在这里。
零碎的、不堪的画面猛地冲进脑海。
一双惊恐却倔强的眼睛。
用力的挣扎和反抗。
被他死死压在身下的清瘦身体。
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辩解：“你认错人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陆知宴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脸颊上载来火辣辣的痛感，却远不及心里那份翻江倒海的懊悔和自我厌恶。
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因为一个拙劣的幻影，强迫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扫视着房间，试图查找那个人的踪迹。沙发上扔着一件被撕坏的服务生制服碎片，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人早就跑了。
也是，谁在经历那种事情后还会留下来？不报警抓他都算是客气了。
陆知宴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拨通了助理李哲的电话。
“李哲，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因为宿醉而沙哑得厉害，“昨天晚上，玉京星辰的一个服务生。”
电话那头的李哲显然愣了一下，但还是专业地应道：“好的，陆总。有什么具体信息吗？比如姓名。”
“……不知道。”陆知宴闭了闭眼，努力回想，“他很年轻，很瘦，皮肤很白。穿着黑色的服务生马甲。”
记忆里的那张脸，和夏婉璃的脸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但他清楚地记得，那不是夏婉璃。那双眼睛里的光，是夏婉璃没有的。
“我……把他带回了房间。”陆知宴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象在灼烧他的喉咙。
李哲在那头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陆总，我明白了。我马上去查。”
挂了电话，陆知宴颓然地坐在床边。他掀开被子，站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
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他走到浴室，在镜子里看到了几道清淅的抓痕，有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这是那个服务生留下的。
她反抗得那么激烈。
陆知宴打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试图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些。可越是清醒，昨晚的罪恶感就越是清淅。
他不是一个会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人。可每一次，只要和夏婉璃有关，他就变得不象自己。
但那终究不是借口。
他伤害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可能还在上学的孩子。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李哲。
“陆总，查到一些情况。”李哲的语速很快，“我问了玉京星辰的经理。他说昨晚确实有个叫江晚秋的新人去过您的包厢。”
“江晚秋……”陆知宴重复着这个名字。
“但是，”李哲的语气有些为难，“经理说，昨晚监控显示您是一个人从包厢离开，一个人上的电梯。并没有带任何人走。”
“不可能！”陆知宴立刻反驳，“我亲自抱他出来的！”
“经理坚称监控就是这样。他还说，那个江晚秋是何先生介绍来的临时工，昨晚正常下班就走了，没在会所留宿。登记信息也只有一个名字，没有身份证号，没有联系方式。”
陆知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好一个玉京星辰，为了撇清关系，连监控都敢动手脚。也是，谁愿意惹上这种麻烦。
一个无权无势的临时工，和一个能让他们关门的陆氏总裁，该怎么选，他们清楚得很。
“那个介绍人何先生呢？”
“查了，叫何勇，一个不入流的小中介，专门给这些娱乐场所介绍临时工。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但这种人，流动性很大，不一定能立刻找到。”
线索，就这么断了。
陆知宴一拳砸在冰冷的盥洗台上，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找不到人说。
他想起那双眼睛，清澈，干净，像未经污染的山泉。
他都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做了什么？
“陆总，”李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找到他之后，您打算……”
打算什么？
用钱补偿？这只会是二次羞辱。
道歉？他犯下的错，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有什么用。
陆知宴第一次发现，他引以为傲的权力和金钱，在真正的愧疚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
“先找到人再说。”他挂断了电话，疲惫地靠在墙上。
他必须找到江晚秋。
不为别的，只为亲口对他说一句道歉。然后，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哪怕是要他去自首。
陆知宴穿上浴袍，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晨光已经驱散了夜色，整座b城在他的脚下苏醒。
可他的世界，却因为昨夜的荒唐，陷入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江晚秋。
他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试图在模糊的记忆里，勾勒出那个人的完整模样。
可越是回想，那张脸就越是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双写满了惊恐和倔强的眼睛，死死地烙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