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嘹亮的鸡鸣,将王伦从混沌的睡意中惊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借着蒙蒙天光向窗外看去,心头不由一跳。
那位“赛玄德”寨主刘备,竟早已起身。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正独自盘坐在屋外上。借着微弱晨色,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昨日在郓城县书肆购得的那册《三国志》。
然而,刘备此刻的神态,却让王伦暗自惊疑。只见他眉头紧锁,仿佛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书页之上。
平日里的从容气度,此刻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怒所取代。
“魏文帝讳丕,字子桓,武帝太子也……黄初元年冬十月癸酉,以河内之山阳邑万户奉汉帝为山阳公……”
刘备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目光死死锁定在开篇的《魏书·文帝纪》上。
每一个字都象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头!
“曹贼!曹贼!!”
刘备的胸腔剧烈起伏,剧烈的愤怒。让平日里稳重的他,好似要发狂的掀翻一切。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刘备不认识韩愈,但这句话最能印证他的心情。
作为“汉室宗亲”,刘备心中悲愤狂啸。他为之奋斗半生、矢志匡扶的汉室江山,终究还是落入了曹贼子孙之手!
“这贼配军!昨日还好好的,怎地看了几页书,便如同换了个人?这气势,骇死人也!莫不是书里记了他先人甚不堪事?”
王伦被刘备冰冷威压,猛地钉在原地!
这哪里还是,昨夜那个温言宽慰老丈的仁厚汉子?分明是尸山血海中,踏出的杀神!
别看刘备平日里是个老好人,就忽略他截止徐州之败前。武则征战十一年,文则坐拥一州之地。真动起肝火,寻常江湖汉连气质威压都抗不住!
“呼,俱往矣!”
刘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念及已经八百多年过去,才强行将翻腾的心绪压下。
“王伦兄弟,起身赶路。”
刘备回头,便见王伦已经醒来。此刻正呆呆僵在席上,随即言道。
“是,是!哥哥!”
王伦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动作麻利得前所未有。
“直娘贼!这脸挎得比那水泊还深!这一路同行,怕不是要憋煞小可?”
他偷眼觑着刘备的脸色,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自踏上前往桑林集的乡间小路起,刘备便一直沉默不语。
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直视前方。无形的威压并未完全散去,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身后的王伦。
王伦几次想寻个话头,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每次对上刘备那冰冷的侧影,所有的话都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可只盼早些到那桑林集,办完事速速回山!跟在这煞星身边,真真折寿!”
晌午时分,两人终于抵达桑林集村口。此地虽名为“集”,却也不过是个稍大些的村落。
恰在此时,路旁田埂上。一位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农,正费力地用锄头撬着一块深陷泥土的石头。
刘备脚步微顿,纵然心中怒火与悲愤交织。但刻在骨子里的仁厚,和对底层百姓的天然亲近,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老丈,某来助你。”
刘备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比方才柔和了些许。他不由分说,大手稳稳地握住了锄柄。
老汉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刘备虽然面色沉郁,但眼神坦荡不似歹人。又见他气度不凡,连忙道。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怎好劳烦贵人?”
刘备不答话,臂膀发力向上一撬!只听得“咔吧”一声轻响,那块顽石应声松动,被他轻松掀翻到一旁。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看二位面生,不象本村人?是来寻亲访友?还是。”
老农连声道谢,用袖子擦着汗,浑浊的老眼打量着刘备和王伦。
“非是寻亲访友,老丈可知,村中保正李府在何处?”
刘备点点头,顺势问道。
“李府?!”老农一听这个名字,脸色骤变。
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好似在议论什么可怕人物。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磕磕绊绊。
“贵人……莫不是去寻那李天良?快走!快走吧!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贼啊!”
“哦?老丈何出此言?还请详告。”
刘备眼中寒光一闪,声音更沉。
“那李天良,仗着是保正,又有个在济州府做押司的表亲。在乡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强占良田、欺男霸女那是常事!”
“就说杜老员外一家,唉,平日里多施恩乡里。多好的人家啊,就因为百亩上好的水田不肯贱卖……阖家都被这贼人暗害了!只听说独子杜迁逃了一条性命,如今也不知所踪!”
平日里这保正一家横行无忌,老农也暗自惧怕。可看着眼前“贵人”,只觉得如此气度的大好后生,不该折在此处。
“贵人不可犯险,还是早早离去为宜!”
“唉,如今这李家更是惊弓之鸟!自打杜家那后生逃出生天,李保正日夜不安,生怕哪天回来寻仇!”
“如今但凡村中来了生面孔,他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护院便要来盘查勒索,轻则破财,重则……唉!”
老丈虽是恐惧李家威势,但也实在不忍刘备两人遇到麻烦。语气颤颤巍巍,也依旧劝诫道。
“哼,备倒想看看!普天之下,还有王法否。”
区区一个保正,顶天就算个汉末豪强。这点实力,换穿越前覆手捏死,刘备安能惧他?
“李老丈,又在嚼什么舌根?”
刘备话音未落,村道拐角处便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吆喝。
七八个敞着怀、提着哨棒朴刀的汉子晃荡过来,为首的三角眼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吹嘘昨夜赌坊手气。
三角眼汉子先是盯住老农,又扫向刘备与王伦。尤其在那双大耳,和刘备腰间佩剑上顿了顿。
“哟呵,生面孔?面皮白净,还带剑?看着就不象好人!说,是不是杜迁那丧门星找来的强人,想打咱李保正的主意?!”
那人脸上横肉一挤,露出贪婪与凶狠交织的狞笑。
老农见到他们,瞬间吓得面无人色,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几位好汉误会了,小可与我家兄长只是……”
王伦也是心头一紧,暗道不妙脸上堆起假笑想上前周旋。
“几位好汉误会了,我兄弟二人只是……”
“误会?”
三角眼身旁一个疤脸壮汉抢上前,哨棒一指刘备鼻尖。
“保正老爷早吩咐了,凡生人进村,一律拿下盘问!看你这贼厮鸟眼神不善,定是温纳图万迁同党!弟兄们,绑了!搜出钱财,正好抵了杜家欠的债!”
本就因早上史书之事心情阴郁,加之悲愤自家杜迁兄弟遭遇。刘备已在爆发边缘,此刻又遇到这污蔑刺激!
“狗彘不如的东西,也敢污蔑备?!”
一声低吼如闷雷炸响!刘备身形骤动快逾鬼魅。腰间双股剑龙吟出鞘,寒光乍现如匹练横空!
盛怒之下,双股剑终于在水浒世界,第一次真正出手!
“噗嗤!”
剑锋精准抹过疤脸壮汉咽喉,血箭飙射!壮汉惊愕捂颈,嗬嗬倒地。
“直娘贼!真敢动手杀人?!”
三角眼骇极至极,他如何敢信刘备真敢杀人?正常也要斗上两句嘴,才会出手罢?
这一条人命,就似屠鸡杀狗的报销了?!
“直娘贼,爷爷弄死你!”
都是些脑袋放裤腰带的人物,生死之间快速挥动朴刀直取刘备。
刘备没空搭理他的惊讶,既已出剑便定生死!
他侧步矮身避过呼啸刀风,反手一剑自下而上斜撩!剑光过处,三角眼持棒右臂齐肩而断!惨嚎震天!
馀下护院见状肝胆俱裂,倒也不退!齐发一声喊,刀棒砸下。
刘备却如虎入羊群,双股剑化作两道索命寒电!顾应剑法施展开来,剑随身走,点、刺、抹、撩,简洁狠辣!
每一剑出必带一蓬血雨,而后一人倒地!惨叫声、兵刃坠地声、骨肉分离声瞬间响成一片!
不过呼吸之间,地上已横七竖八躺倒四五具尸体,血腥气浓烈刺鼻。
只剩馀两三个家丁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朝李家大宅方向逃去。
但刘备怎会放任他们前去通知?打草惊蛇兵家大忌!身形迅速直追上两人,也是一剑了帐!
刘备持剑而立,剑尖还在滴血。那双平日温和的眸子,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杀伐烈焰!
一旁的王伦早已面无人色,双腿抖如筛糠。他亲眼见过刘备击败宋万杜迁,却从未想过这位“赛玄德”暴怒之下,杀人竟如此干脆狠绝!
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牙齿咯咯作响,几乎瘫软在地。
“这厮……好凶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