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带着刘继隆出了郓城县门,远远便见朱贵与王伦候在道旁树下。
身旁停着辆堆满麻袋、草席的驴车,显是采买已毕。
“哥哥!县里可还顺遂?”
朱贵眼尖,快步迎上目光关切。
“些许波折,无妨。”
刘备摆手,不欲多言方才冲突,转而问道:“采购如何?朱富兄弟可有音频?”
“朱贵有负哥哥索托,俺寻遍了城内相熟的脚店。方知我那不成器的兄弟朱富,半月前已离了郓城。带着浑家与几个帮闲,投沂水县开酒店去了。”
“只得先行修书一封,托可靠之人带去沂水。言明哥哥仁义,邀他前来梁山聚义。”
朱贵闻言,脸上喜色微敛略带遗撼道。
原着里,朱富就是在沂水县开店。还拜了县里都头,青眼虎李云学了些枪棒本事。
“兄弟之情,书信相邀亦是正理。沂水不远,待你脚店立下,消息更便。朱富兄弟若闻哥哥之名,必来相投。”
他拍了拍朱贵肩膀,宽慰目光转向一旁面色略显疲惫的王伦。“王伦兄弟辛苦了,此行采买,花费几何?所置办何物?”
王伦忙打起精神,脸上挤出几分“当家方知柴米贵”的精明,脸色肉疼的掏出个小簿子,手指点着道。
“哥哥容禀,此番按哥哥吩咐,采买了朴刀一百柄,皆是精铁打造,虽非上品,亦堪使用,花费六十贯;上好粟米一百石,市价约两贯一石,共一百馀贯;只是这肉食……”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许:“市上羊肉金贵,一斤索价五十馀文。俺与朱贵兄弟跑了几处肉铺,好说歹说,总算以每斤三十文的价,购入了百十斤羊肉,耗去三十贯。”
“另有盐巴、粗布等零星杂物。还有购入这拉货的驴车,用了约三十贯。统共……统共花了两百二十贯整。”
他报完帐,小心觑着刘备脸色。两百二十贯!这几乎是他昨日咬牙从“公帐”里支取的大半!
肉痛之馀,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刘备既让他管理钱粮帐簿,这帐目自然要做得清楚明白,省得日后被揪错处。
刘备静静听着,心中飞快盘算。
一百石米,省着吃够山寨十几人支撑数月;一百柄朴刀,足以武装现有喽罗并略有富馀;百来斤羊肉,更是难得的油水。
足见王伦此番办事还算尽心,未敢过于克扣。这物价虽与他熟悉的汉末迥异,但观王伦神色不似作伪,朱贵亦在一旁点头确认。
“善!”
“王伦兄弟精打细算,朱贵兄弟劳苦奔波,皆为我梁山立下功劳!钱粮乃立寨根本,此番采买齐备,山寨根基便稳了一分。”
刘备展颜,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可没过一会,眼中又升起沉重之色。
朱贵要将,剩下不足两百贯去搭个脚店。还要预留些许钱粮,充做运营山寨之用。还有招兵买马,后续支出……
七尺男儿,不免也要被孔方难倒!
“这山寨周转,还得落在那贼保正身上!”
刘备心中打定主意,先唤朱贵吩咐道:“贤弟,酒肆为山寨耳目,物资更系根基。继隆年少机敏,可随你调度历练,亲手整顿。某意你与继隆,先回山寨,好让儿郎们吃些肉食,更换装备!”
“哥哥莫不与弟,一同回寨?”
这物资已经采购,朱贵疑惑怎得不与自己一同回山。
“兄弟先行!山寨百废待兴,无不离得了钱粮。我等在梁山聚义,绝不是为了打家劫舍祸害好人的!如此,这钱粮所出,正该在那些为富不仁之徒。”
“备意去探探那保正的底,若一切顺利。待明后日,便要为杜迁兄弟了却那桩血仇!”
刘备将心中所想解释一番,好叫众人知晓。梁山要发展,若是祸害良人助长恶气,万死不为也!
朱贵见刘备托付重任,胸中热流翻涌:“如此,哥哥放心,小弟拼死效命!”
刘备颔首,目光扫过垂首的王伦:“王伦兄弟通晓路径人情,且随某走一遭杜迁兄弟故里,查访那保正虚实。”
王伦心头一紧,面上堆笑:“自当效力!”
他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心中了然,刘备将他带在身边,分明是防他再生事端。
刘备与王伦离开官道,沿着乡间土路而行。杜迁仇家所在保正所在,名叫“桑林集”,亦属郓城县。
桑林集离梁山不远,因在县城耽搁。行了一路天色便已晚,只能寻处落脚休息的地。
恰好前方炊烟袅袅,显是个村落。村口老槐树下,几个顽童追逐嬉闹。见生人靠近,一哄而散。
“哥哥,此村名唤西溪村。村内或有厚道人家可容留宿。”
见天色已晚,颇有江湖经验的王伦指着前方房舍道。
“甚好,明日再赶路罢!”
刘备颔首肯定,目光扫过村中略显萧索的土墙茅屋。村内道路坑洼,偶有犬吠自篱笆后传来。
不时两人寻得一户,略显齐整的人家叩门求宿。开门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丈,见刘备气度不凡,王伦也象个读书人。尤豫片刻,便允了。
主家清贫,只备了稀粥待客。刘备不以为意,赠送老丈半吊钱以做感谢,便与王伦在堂屋草席安顿。
借着昏黄油灯,王伦为解旅途沉闷。也因白日见刘备身手胆识,言语间刻意卖弄起江湖见闻。
“哥哥有所不知,这西溪村虽不起眼,隔溪相望却有个东溪村,村里住着位奢遮的好汉,姓晁名盖,江湖人称‘托塔天王’!”
老王这几年游历江湖,莫说刘备。就是水浒土着,也没几个有他的见识。
“‘托塔天王’?”
正闭目养神的刘备,闻言睁眼露出探寻之色。这名号叫的倒不小,能让王伦卖弄的想也不是俗人。
“正是!”
王伦见引动刘备兴趣,精神一振。可算让王伦找到个,暗中强于刘备的长处。
“传闻西溪村常闹水鬼,村民请僧作法,铸一青石宝塔镇于溪边,将鬼祟都赶到了东溪村。”
“那晁盖本是东溪村保正,平日里便以打磨武艺为好。闻听后大怒,言道:‘岂有此理!西溪村将祸水推我东溪?’竟独身一人,涉过湍急溪水,生生将那数百斤重的石塔从西溪扛到了东溪村边立下!”
“以此神力摄服鬼祟,更赢下‘托塔天王’这响当当的名号!此人力能扛鼎,性情豪迈。专爱结识天下好汉,端的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哦?竟有此事!”
刘备听得眼中精光一闪,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年关羽温酒斩华雄、张飞力斗吕布的豪情。
这晁盖以一己之力,搬塔镇鬼护佑乡邻。其勇力担当性情刚烈,何其相似!
“好!好个托塔天王!端是条好汉子。”
“此等豪杰,当世少有!备倒真想见识见识!”
刘备忍不住以拳击掌,低喝出声。脸上满是激赏之色,英雄惜英雄。
“俺这贱嘴,怎的这般爱卖弄?刘备这厮本就难缠,若叫他起了招揽之念……寨里再来个天王,叫小可哪有立足之地?!”
王伦见刘备反应如此热烈,心中那股酸意又悄然泛起,面上却只得赔笑附和。
“是极是极,晁天王确是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人物。”
熄灯就寝前,刘备思绪已飞过那道分隔两村的溪水。
“待桑林集事了,或可备些厚礼。若真是英雄了的,结交一番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