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李旺迎着那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心中波澜不惊。
前世职场、今生系统的双重历练,让他早已备好说辞。这说辞,须真假参半,格局打开,更要与帝王心思暗合。
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清浅而坦荡的笑意。那笑容仿佛终南山涧最清澈的溪流,能洗涤一切猜忌。
“回陛下。”
声音清越,如玉磬轻击,在这渭水河畔的寂静中,字字清淅。
“此术名为‘小治愈术’,耗费的并非臣之精血寿元,亦非天地珍材,而是‘功德’。”
“功德?”
李世民咀嚼着这个词,浓黑的剑眉微蹙。
这词他自然听过,佛寺道观,时有提及。
但那多是虚无缥缈的劝善之言,何时见过有人能将之化为实实在在、起死回生的“资粮”?
这概念从一个“化形精怪”口中如此具体地道出,带着一种诡异的说服力。
“正是。”
李旺颔首,月白色的袍袖随着动作轻轻拂动。他身姿挺拔如松,气度从容似鹤,全然不似初为人形,倒象久居翰林的世家公子。他开始编织那个早已打好的腹稿,语调平缓却自带韵律:
“天地有浩然之气,人道有累世之功。善行如涓流,可汇德海;义举似星火,能聚祥光。这无形无质却真实不虚的运道,便是‘功德’。于臣而言,功德如同武人的筋骨、文士的才学,是施展诸多术法的根本。”
他略微停顿,目光温润地扫过四周——那些侍卫紧握刀柄的手略微松了,宦官宫女眼中的惊惧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好奇。最终,他的视线落回帝王深沉的眼眸。
“路见疾苦,施以援手,此为小善,可得微末功德。”
“辅佐明君,裨益政事,安定一方,此为中善,功德稍丰。”
“而若救万民于倒悬,挽国运于将倾,乃至泽被苍生,福延子孙……”
他声音略提,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抵人心。
“此乃大善,可得海量功德!亦是臣修行正途,立身之本!”
铺垫已足,他转向凤辇之上。长孙皇后靠坐在软垫中,虽仍显柔弱,但面颊已褪去骇人的青白,泛起淡淡血色,呼吸平稳悠长。她正静静望着这边,目光复杂,有感激,有惊异,也有一丝属于国母的审度。
李旺对着皇后方向,躬敬却并不卑微地拱了拱手。
“今日为皇后娘娘诊治。娘娘母仪天下,仁德布于四海,凤体安康关乎国本民心,维系天下女子典范。耗此功德,护佑国母,稳固国本,安抚民心,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皆是臣之本分,亦是功德正用——以善因,结善果,护善人。”
话音落下,春风吹过河畔垂柳,沙沙作响。
格局全开!
这不是交易,至少表面绝非赤裸的利益交换。
这是一个“受天子册封的忠臣”,以自身珍贵的“修行资粮”,行护国佑民之实!且将救治皇后,直接拔高到了稳固国本、安抚民心的政治高度!
无私,忠耿,心怀天下,且能力诡秘强大!
长孙皇后闻言,眼中泛起真切的水光,她轻轻颔首,虚弱却清淅地开口:“李……李卿之心,本宫感念。”声音虽轻,却让周围侍从听得明白。
李世民心中的疑虑,至此消散大半,一股滚烫的热流自胸腔涌起!
不是一次性的!
只要这李旺持续获取“功德”,便能持续施展神通!这简直是为帝国量身定做的“祥瑞”!
而获取功德的方式——辅佐明君、安定社稷、救民水火……
哪一项,不是与他李世民、与大唐帝国的内核利益完美捆绑?
这哪里是精怪讨封?
这分明是上天赐予贞观朝、助他成就千古帝业的“国之重器”!
“好!好一个‘功德正用’!好一个‘以善因,结善果,护善人’!”
李世民抚掌大笑,声震河滨,连日来积压的阴霾随着这笑声一扫而空。他身形本就英武,此刻意气风发,更显龙章凤姿。
“李爱卿忠义可嘉,神通玄妙,心系社稷,实乃我大唐无双祥瑞,朕之股肱!”
他当即转身,对侍立一旁、同样震惊不已的老宦官沉声下令,语速快而有力:
“传朕口谕,即刻拟旨!”
“李卿救治皇后,功在社稷,赐爵开国县男,食邑蓝田三百户!赐永兴坊甲字第三号宅邸一所,一应器物用度,按伯爵例供给!”
“另,赏宫中赤金百锭,蜀锦千匹,东海明珠十斛,以资……以壮‘功德’之行!”
爵位、豪宅、远超常例的丰厚赏赐,一气呵成!
这不仅是酬功,更是赤裸裸的、力度空前的笼络!是向所有在场者、也即将向全天下宣告——此人,朕极为看重,朕保定了!
“臣,谢陛下隆恩!”
李旺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宽大的月白袍袖如流云般垂下,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他心中亦是暗喜。
开局完美!
合法身份(开国县男)、京城内核局域的房产(永兴坊毗邻皇城)、海量激活资金,还有初步创建的帝王信任。
更重要的是,“功德系统”的内核设置成功抛出,并披上了一层“忠君爱国、修行正道”的华丽外衣。日后无论“开箱”拿出什么超越时代之物,或是施展何等“神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框架——消耗功德所得。
救皇后耗费功德?
系统新手福利白送的“小治愈术”,根本没扣那10000点初始功德。
那10000点,是承接“大唐第一忠臣”册封时,系统转化李世民身上逸散的龙气与国运所获。
但这些,他自然深埋心底。
而心病解决。
车队自然返回。
车驾离开渭水之畔,缓缓驶上返回长安城的官道。
马蹄踏在夯实的黄土路面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队伍规模不大,仅二十馀名精锐禁卫拱卫着两辆马车——前车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后车则是新封的县男李旺。没有繁琐的仪仗,但这简朴的队伍所散发出的威严,却令道旁偶然遇见的农人商旅远远便避让躬身。
李旺坐在后车中,车厢比帝后所乘的略小,但内里铺设茵褥,陈设简洁舒适。他并未闭目养神,而是端正跪坐,通过半卷的竹帘,安静地观察着窗外掠过的初唐田野景象。
《引气诀》带来的那一缕温热气息在体内缓缓流转,五感随之变得敏锐。他能清淅听到前车御者控缰的细微声响,禁卫们皮甲随着马背起伏的摩擦声,甚至更远处林间鸟雀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马匹汗水,以及道旁野槐花若有若无的甜香。
忽然,前车的马匹发出一阵不安的响鼻,车速明显放缓。
整个护卫队伍几乎在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训练有素的禁卫们刀剑半出鞘,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方。队伍前方约百步处,是一段两侧林木稍显茂密的缓坡路。
前车御座旁侍立的老宦官声音微带急促地禀报:“大家,前方林间似有猛恶气息,恐是大型山兽。”
车帘“唰”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李世民竟已探身而出,立于车辕之上!他头戴乌纱幞头,身着赤黄色常服,腰束九环带,面色沉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已燃起猎手般的精光。这位马背上得天下的皇帝,对危险与猎物有着本能的警觉和兴奋。
“取朕的弓来!”李世民沉声喝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有意要在李旺面前展示。
一名侍卫立刻捧上一张制作精良的长弓和一壶雕翎箭。李世民接弓在手,试了试弓弦,动作娴熟流畅。他目光如电,锁定向右侧幽暗的林地,仿佛能穿透层层枝叶。
长孙皇后在车内担忧低呼:“二哥!”
“观音婢莫忧,区区山兽,正好让朕活动筋骨。”李世民头也不回,语气轻松,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蓄势待发。他平定天下时,骑射之术便是顶尖,寻常虎豹在他眼中,与猎物无异。
就在他张弓搭箭,弓弦缓缓拉开,箭簇寒光对准林中某处阴影的刹那——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猛然炸响!
右侧密林中,一道庞大无匹的黄黑身影轰然撞碎灌木,挟着腥风与碎叶,悍然跃至官道中央,拦在车队正前方!
竟是一头体型惊人的吊睛白额猛虎!身长近丈,肩高齐人胸腹,斑烂毛皮在日光下闪铄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粗壮的四肢如柱,利爪轻易抠入夯土路面。琥珀色的竖瞳燃烧着原始的凶暴与饥饿,死死锁定最前方、那个持弓而立的人类——它感知到了强烈的威胁与挑衅。
“护驾!”侍卫头领厉声嘶吼,所有禁卫刀剑齐出,弓弩上弦,阵型骤紧,将两辆马车死死护住。马匹惊恐嘶鸣,人立而起,御者拼力控缰。
李世民瞳孔微缩,但毫无惧色,反而冷哼一声,弓开如满月,箭簇稳如磐石,对准猛虎额间,便要松弦!
这一箭若出,以他的膂力与箭术,即便不能立毙猛虎,也必使其重创!
然而,就在弓弦将响未响、千钧一发之际——
那猛虎原本死死锁定李世民、充满暴虐杀意的瞳孔,在猛然间似乎越过了皇帝,瞥见了后方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仅仅一瞥。
“呜——嗷?!”
一声截然不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极度恐惧的怪吼,硬生生打断了它即将扑击的态势!
只见这头称霸山林、足以令百兽震惶的巨兽,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浑身炸开的毛发根根倒竖,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颤!那择人而噬的凶光瞬间被无边的惊恐取代,它甚至来不及再看李世民一眼,仿佛后面那辆车里藏着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
没有半分尤豫,猛虎发出一声近乎哀鸣的短促吼叫,猛地原地拧身,粗壮的尾巴狼狈夹紧,四爪疯狂刨地,溅起大片尘土,以比扑出来时更迅猛、更仓皇数倍的速度,一头撞回密林深处!一路摧折树木,轰响如雷,转瞬便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和断枝落叶。
从悍然拦路到亡命逃窜,不过呼吸之间。
李世民弓弦上的箭,甚至还没来得及射出。
他保持张弓的姿势,立于车辕,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从猛虎消失的密林,缓缓移向自己手中的弓,最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后方李旺那辆寂静无声的马车。
官道上,一片死寂。
所有禁卫都维持着战斗姿态,却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撼。他们准备好了血战,甚至有人想到了牺牲,结果……猛虎自己吓跑了?因为陛下张弓?可陛下的箭还没射出去啊!
侍卫头领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发颤,单膝跪地高呼:“陛下神威!弓弦未动,已慑猛虎!真龙天威,百兽辟易!”
其馀禁卫也恍然惊醒,纷纷跪倒,山呼海啸:“陛下神威!真龙天威,百兽辟易!”
这解释似乎最合理——定是陛下持弓而立、那冲霄的帝王杀气与真龙威严,震慑了猛虎!多么惊人的威势!简直是传说中的帝王异象!
李世民缓缓收弓,将弓箭递给侍卫。他面色平静,接受了侍卫们的欢呼,并未多言。只是深邃的目光再次掠过李旺的车驾,帘幕低垂,依旧毫无动静。
“都起来吧。”李世民淡然道,坐回车内,“一头识趣的畜生罢了。天色不早,速速回城。”
“喏!”
队伍重新启程,气氛却已沸腾。禁卫们兴奋地低声议论着方才不可思议的一幕,对皇帝的敬畏达到了新的高度。只有极少数心思格外敏锐的侍卫,在狂热之馀,心头闪过一丝更深的惊疑——猛虎逃窜前那一瞬间的目光偏移和极致的恐惧……似乎,是看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