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林奇终於开口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温和，不带丝毫压迫感，却自然而然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吸附。
他没有像传统导师那样，居高临下地对莉娜的演示做出评判，比如指出她吟唱咒语时某个音节的颤抖，或是构建能量模型时精神力的细微波动。
那样的点评，即便精准，也落入了窠臼。
他缓缓走向讲台侧面那块巨大的、由整块无瑕水晶精心打磨而成的教学板。
这块水晶板不仅光滑如镜，內部还铭刻著微缩的魔能阵列，只要用法师专用的魔能笔在上面书写，就能留下清晰明亮的光痕，效果远胜地球上的投影仪。
他拿起那支银白色的魔能笔，感受著笔尖传来的微弱魔力脉动。
然后，在全场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转过身，抬手在水晶板上“唰唰唰”地写下了一行在场所有人——包括观察室里的评议会大师——都完全看不懂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圣符文”：
五个简洁的符號，散发著柔和的白光，静静地悬浮在漆黑的水晶板上，充满了神秘而异质的美感。
学生们彻底被搞蒙了。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上古精灵语的变体？”
“不对，更像是失落的泰坦符文，我曾在古籍的角落里见过类似的符號”
“艾伦导师一开始就要讲这么高深的东西吗？我感觉我要听不懂了。”
林奇对台下的骚动置若罔闻。此刻，他身上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已消失殆尽，被一种久违的激情所取代。那是一个真正的教师，在找到了一个足以引爆课堂、点燃学生思维火的“绝妙切入点”后，所独有的兴奋与掌控感。
他转过身，一手持笔，一手轻轻点向那行公式，像一位即將揭示宇宙终极奥秘的物理学家。
“刚才，莉娜同学为我们展示了一个非常经典的”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卖了个关子，然后才缓缓吐出了那个足以顛覆在场所有人认知的词汇，“『质能转换』过程。”
“是的，你们没听错。”
仿佛嫌这颗炸弹的威力还不够大，他又补充了一句註解，指著水晶板上的公式，用一种布道般的语气，將这串天书般的符號翻译成他们能勉强理解的语言：
“魔法的本质，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縹緲的祈祷与共鸣。它的核心，是將宇宙间无处不在的、不可见的『魔能』——我更愿意称之为『潜在质量』（），通过一个特定的、极其高效的『转换係数』（c2），转化为我们能看到的、能感受到的、具有破坏力的『火元素』——也就是纯粹的能量（e）！”
“这”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
几个以理论知识扎实而自傲的学霸，此刻脸色煞白，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魔法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他们读过的所有典籍，导师的所有教诲，都从未有过如此如此“物理”的解释！
林奇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和质疑的时间。
一个优秀的教师，必须牢牢掌控课堂的节奏！
他乘胜追击，將话题引向了所有人都目睹的那个具体问题，用实践来痛击所有空洞的旧理论。
“现在，我们来回答一个困扰了在场绝大多数同学，尤其是莉娜同学许久的问题。”
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而锐利，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莉娜的身上。
“为什么她的火球会不稳定？为什么边缘会有逸散的火星？”
“传统理论会告诉你，『精神力不够集中』、『对元素的掌控力不足』。”他模仿著记忆中那些老派导师的腔调，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嗤笑，“多么笼统，多么不负责任，多么无法量化的说法！”
“而今天，我要给你们一个唯一的、正確的、可以被计算的答案！”
他猛地转身，用魔能笔在水晶板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巨大的箭头，从公式e = c2的旁边，指向一片广阔的空白区域，仿佛在开闢一片全新的理论疆土。
“——能量损耗！”
“任何能量转换的过程，都绝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完美的！这遵循著宇宙间最普適、最基础的法则之一，我个人称之为，热力学第二定律！”
观察室里，“铁面”马尔科姆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法师袍的袖子都带翻了桌上的茶杯。红茶泼洒出来，他却浑然不觉，手指颤抖地指著水晶板的方向，怒不可遏： “一派胡言！他在胡说八道！『热力学』？这是什么东西？他正在用那些工匠和炼金术士的低贱词汇，来玷污魔法的神圣与伟大！这是歪理邪说！”
“闭嘴，马尔克姆，坐下！”
伊莎贝拉导师却一把按住了他，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双眼死死地盯著讲台上的林奇，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你还没发现吗？他不是在胡说！他正在他正在为魔法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底层逻辑框架！一个可以被验证、被计算的模型！如果他是对的天啊，如果他是对的，这意味著魔法將不再是少数天才的专属艺术，而是可以被普及的科学！”
首席大人依旧沉默著，但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讲台上，林奇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教学世界里。
他將积攒了二十多年的现代物理知识，与刚刚完美融合的魔法记忆相结合，向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投下了第一颗名为“科学”的原子弹。
“你们的咒语，是什么？”
他高声问道，目光扫过全场，像一位哲学导师在詰问自己的学生。
“是虚无縹緲的祷告吗？不！它们是启动这个质能转换程序的『代码』！每一个音节的振动频率，每一个词组的逻辑顺序，都在定义著这场转换的具体参数！”
“你们的手势，又是什么？”
“是与神沟通的仪式吗？错！那是你们用精神力在自己身体周围构建出的『无形力场模型』！它就像一个管道，一个约束器，引导著那些被激活的高能粒子，防止它们在成型前就无序地四处散逸！”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充满了顛覆的快感。
“所以，莉娜同学！以及在座的各位！那些从你们指尖逸散的火星，不是你们失控的魔力！更不是什么所谓『天赋不足』的可笑证明！”
“那是在这个能量转换的过程中，因为你们的『代码』不够精简优化，你们的『力场模型』不够稳定精密，而白白被浪费掉的『废热』和『残渣』！”
“我们的目標，就是通过不断地修正咒语音节、改良手势构图，像一个最严谨的工程师一样，將能量转化率，无限地逼近那个理论上的极限——100！”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又像是开天闢地的第一道光，在整个阶梯教室里轰然炸响！
学生们的世界观正在经歷一场12级的地震。
他们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来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魔法大厦，正在被林奇用几句话就从地基开始拆除。
但诡异的是，他们非但没有感到愤怒和被冒犯，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战慄感。
原来，那些困扰了他们无数个日夜的施法瓶颈，那些被导师们笼统地归结为“天赋”、“悟性”的东西，竟然竟然可以用如此直白、如此清晰、如此“科学”的方式来解释？！
她死死地盯著讲台上的林奇，像一个迷途多年的信徒，终於找到了属於自己的神祇。
林奇无视了观察室方向传来的剧烈魔力波动，那是马尔科姆导师气到快要压不住精神力的表现。
他环顾整个教室，看著那一双双或震惊、或迷茫、或狂热、或陷入沉思的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身为教师的无上豪情。
这才是教育的真諦——不是灌输，而是点燃！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由他亲手开启的全新时代，声音洪亮而坚定，为这场顛覆性的公开课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所以，同学们！”
“从今天起，在我的课堂上，忘记那些虚无縹空白飘渺的『感应』和『共鸣』！忘记那些需要靠运气和灵感的『顿悟』！”
“你们將要学习的，是『咒语音节的声波频率学』！”
“你们將要掌握的，是『法术模型的几何构图学』！”
“以及，你们最终要征服的，是『魔能转换效率概论』！”
他放下手臂，將手中的魔能笔轻轻地放在讲台上。
“咔”的一声清脆声响，如同法槌落定，为旧时代画上了句点。
“现在，让我们开始上课。”
“欢迎来到我的课堂。在这里，魔法是一门绝对严谨的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