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街道上的行人早已绝跡。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单调又拖得很长。
把小鸳安顿睡下后,陆离没有马上出门。
房子是父母遗留下来的,两位老人当了一辈子药农,才在城中偏僻处买下一个小院子。
哪怕最困难的时候,陆岩都守住了底线,没有卖掉。
陆离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倒了杯凉水,一口喝乾。
冷水顺著喉咙流进肚子,困意消散了,心也跟著沉了下来。
赵麻子这片城区有名的泼皮无赖,据说还在武馆当过记名弟子,不过好像並没有学到什么真功夫。
这种人本事可能不大,但整天在阴沟里混饭吃,害人的法子肯定一套一套的。
钱通还说过,他最近攀上了大人物,正春风得意,身边难保没有什么后手。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对付这种人,必须一击毙命。
绝不能给他反咬一口或者求救的机会。
陆离冷静地想著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不是什么衝动的小伙子,活了两辈子,比谁都更小心、更沉得住气。
他站起来走到自己床边,掀开一块鬆了的地砖,从下面的小格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匣子散发著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打开匣子,里面不是金银財宝,而是十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还有几个贴著標籤的白瓷瓶。
一股混杂著各种草药的怪味飘了出来,有点冲鼻子,又有点说不出的香味。
这是他这一个月,利用自己仵作的身份,偷偷研究那本《百草毒经》弄出来的东西。
原主父母是药农,常年给县里的药帮採药,所以陆离本身其实对药草就有所了解。
他的目光在这些瓶瓶罐罐上扫过。
“软筋散”。一个破旧药罐上贴著纸条。
软筋散的主要材料是醉仙草,又加了几种能麻痹人的草药磨成的粉。这东西没顏色也没味道,只要吸进去一定剂量,普通人就会浑身发软,手脚不听使唤,连抬个手指头都费劲。
当然,这等凡草配置的迷药对气血旺盛的武者可能没什么作用,但对付普通人却是足够了。
用来偷袭最合適不过。
他的手指又停在两个纸包上,一大一小。
大的里面是石灰粉,他几个铜板买的。小的里面是南淮城最辣的朝天椒磨成的粉,还混了些能呛得人眼泪鼻涕直流的药粉。
他把这两包粉末小心地倒进一个布袋里,摇匀了。
这东西他管它叫“障目散”,虽然上不了台面,却是打架时以弱胜强的好东西。
石灰粉加上辣椒粉,冷不丁撒出去,就算是江湖好手也得吃大亏。
做完这些,他没急著走,而是走到了院子里。
这里已经靠近外城了,四周很安静。
晚上的风很凉,月光从云缝里洒下来,地上斑斑驳驳的。
他从院落墙角一个破木箱里,拿出了一把又重又冷的差刀。
这是衙门里淘汰下来的旧刀,刀身上都是锈,刀刃上还有好几个缺口。但他把刀用一块破黑布缠好背在身上,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条件有限,陆离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水平。
“那个淹死的刀客,是个练家子,起码到了气血境。他身体里的气血像水银一样足,一刀劈出来,力气大的嚇人。而我呢,恐怕连第一层皮膜境都没到,武者的门槛都没踏入,力气和速度都差得远了。”
这个世界的武道,从淬链身体开始。
淬体有五个境界,分別是皮膜、筋骨、气血、臟腑、通脉,一步比一步难,是练武的根基。
而功法又分內功和外功,外功主杀伐,內功主养气。
奔雷刀正是一门杀伐刚猛的外功,但是没有內功提供旺盛的气血、悠长的內气,施展出来的刀法劲道则先天不足。 而且,更重要的是,想要突破武道境界,靠的也是內功。
如果说外功还有可能在市面上买得到,那好点的內功则是各大宗门世家不传之秘了。
“要是真碰上练家子,我这套只有架子的刀法,恐怕三招都走不过,就得被人砍死。”
陆离心里感慨道,得想办法弄一门內功到手,不然只能算个半吊子武者。
“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所以,用些阴险的手段也不能怪我。”陆离把准备好的药粉都贴身藏好,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衣服,脸上也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子时,月色暗淡。
南淮城一片静逸,连狗叫都听不到。
东城,一道黑影身手矫健,悄无声息的翻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这里就是赵麻子的家。
陆离小心翼翼的,落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像只没重量的野猫。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院落。
发跡后,赵麻子也学著大户人家,在院子里摆了些假山盆栽,附庸风雅。
陆离抬脚刚想前行,却骤然將腿停在半空中。
只见一根几乎和地面一个顏色细线正横在他腿前,不仔细看,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线的另一头,连著窗户上掛著的几个破铜盆。
“陷阱还挺简陋,这廝倒也小心。”陆离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轻鬆绕开了这个报警装置,悄悄摸到了赵麻子臥室的窗户底下。
屋里还亮著灯,这傢伙居然还没睡。
他没急著动手,而是把身子紧紧贴在冰冷的墙上,收住自己所有的气息,像块石头一样。
同时,从怀中掏出配置好的软筋散,伺机而动。
通过窗户纸上的一个小破洞,陆离把屋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居然有两个人!”看清屋內情况后,陆离微微一愣。
此刻,屋里有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赵麻子那张猥琐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討好的笑。
他对面站著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那人站得笔直,浑身散发著一股冰冷的煞气。
“事办妥了,二少爷很满意,”黑衣人说话道,声音又干又平:“这是二少爷赏你的。拿上钱,以后嘴巴记得闭严实。”
“嘿嘿,多谢二少爷,多谢大人!”赵麻子一把抢过桌上的钱袋,贪婪地说道:“小人办事,您放心!高家那边现在没剩几个人,没人能再阻碍少爷了,嘿嘿。”
窗外,陆离瞳孔微缩。
他记得之前听人说过,大户高家一夜间死了一大片人,好像是闹了邪祟?
“我记得负责去高家验尸的,好像是孙瘸子?”陆离想起了几天前孙瘸子似乎接到过什么命令,急急忙忙的出去了一趟。
不过现在看了,似乎没那么简单。
“你是干得不错,”黑衣人平淡的说道:“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吧。”
“东西?什么东西?”赵麻子的声音里带著点紧张。
“一个暗银色的无面佛像。那是高老爷书房里的东西,二少爷说,你手脚不乾净,顺手拿走了。”黑衣人冷冷说道。
赵麻子面色顿时一变,支支吾吾道:“我”
话没说完,黑衣人毫不掩饰的杀气让赵麻子很快就怂了,很快他便连滚带爬的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匣子,哆哆嗦嗦地捧了过去。
“我本想过几天亲自给少爷送过去的”赵麻子强行解释道。
“很好。”黑衣人接过佛像揣进怀里。
话音刚落,“噗”一声轻响,一道乌光快得像闪电,准准地从赵麻子的喉咙上划了过去。
赵麻子脸上尷尬的陪笑还没退去,眼睛里赫然已经全是惊恐之色,隨即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招毙命,乾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