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深吸一口气,在短暂的慌乱后,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在这个世界里,他就只有两个亲人。
一个大哥陆岩,一个妹妹陆鸳。
他们的爹娘,在早年的外出採药中遇到妖魔,早就没了。
是大哥陆岩一个人,在码头上当苦力,靠著一膀子力气,硬生生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
虽然陆离是穿越者,但是融合了前任全部记忆的他,也继承了前任全部情感。
很难说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长兄如父!
原主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些年,大哥宽厚而伤痕累累的脊背。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別哭,慢慢说,说清楚!”毕竟两世为人,陆离很快就冷静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陆鸳听话的停住了抽泣声说道:
“就听回来的邻居张大婶说,今天下午,码头上黑木帮和漕帮的人,为了抢一批货,又打起来了。”
“打得可凶了,都动了刀子,死了好几个人!”
“大哥大哥正好在那边扛活,就被被卷进去了。”
“后来惊动了官府,巡捕房的人来了,把所有在场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抓走了!”
陆鸳年纪不大,但性格早熟,此刻也没了最初的慌乱,继续说道:
“他们都说县衙的大牢,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进去的人,就算没罪,也得被活活折磨死半条命。
“二哥,我们一定要想想办法,儘快救救大哥啊!”
陆离的心一沉。
县衙的大牢他半个月前去那里收过尸。
牢狱环境暗无天日,潮湿的空气中夹杂著屎尿臭味,简直是病菌繁衍的天堂。
更別提牢狱的那群酷吏,但凡是家属打点不到位的,都会想方设法的折磨犯人。
恨不得榨乾每个犯人的骨髓。
“只是,这事有些不对劲。”陆离將来龙去脉分析一遍后说道。
黑木帮,漕帮。
这两个盘踞在南淮城码头的地头蛇,为了爭夺利益,向来是水火不容。
私下里的械斗,已经是家常便饭。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闹到了出人命的地步。
而大哥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苦力,刚好倒霉的被殃及池鱼。
只是——
以陆离对牢房那帮酷吏的了解,他们对穷鬼一向是不感兴趣的。
码头苦力能榨几个油水?抓进来还嫌占地方呢。
但凡能勒索几个铜板估计早就放人了,不会抓著不放手的。
这不合常理。
“这里面,有猫腻!”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陆离柔声安抚好妹妹,让她別怕,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
然后,他让妹妹先回家去,千万不要再出门。
他自己,则跟孙瘸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头扎进闹市之中。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在城南一家名为“醉八仙”的小酒馆里。
陆离將一壶温好的黄酒,推到了对面一个男人的面前。
那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穿著一身还算体面的短衫,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钱哥,这次的事,兄弟我只能求你了。”陆离说道。
此人名叫钱通,也在县衙当差,是牢头严閾的小舅子。
同在衙门当差,陆离和对方经常打交道,算是有点小交情。
想要救出大哥,还得找他们帮忙。
钱通端起酒杯,美美地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陆离啊,不是兄弟我说你。”
“你这事,可不好办吶。”
陆离的眼神一凝,声音沉稳道:“还请钱兄明示。” 钱通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哥哥这事,我专门问过我姐夫。他说,你大哥这次,是被人点名了。”
陆离的心里咯噔一下,道:“怎么说?”
钱通又夹了一筷子茴香豆,嚼得嘎嘣脆。
“今天码头械斗,官府確实抓了不少人。”
“但按理说,像你大哥这种被牵连进去的苦力,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更何况陆兄同在衙门当差,打个招呼就行,牢房的兄弟们都会给面子的。”
“可坏就坏在,有人不想让你大哥这么轻易地出来。”
钱通顿了顿,伸出手指,在桌上蘸著酒水,写了一个“赵”字。
“有个叫赵麻子的泼皮,你可认得?”
赵麻子!
陆离的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个赵麻子,是南淮城有名的泼皮,平日里游手好閒,欺软怕硬。
最重要的是,此人出了名的好色无赖。就在半个月前,他还在街上,当眾调戏小鸳。
结果正好被收工回家的大哥陆岩撞见了。
大哥二话没说,把那个赵麻子按在地上,像揍一条死狗一样,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我听说,赵麻子最近不知攀上了哪条大腿,身份水涨船高。最近还在赌场一掷千金,眼都不眨一下。”
“他这是要借著官府的手,往死里整你大哥啊!”
“钱哥,那要救我大哥出来,需要多少?”陆离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能打败金钱的,只有金钱。
既然赵麻子出钱打点要弄死陆岩,那自己也可以出更多的钱,保住陆岩。
仵作房在衙门里低位很低,且油水少,靠关係是救不出人来的。
钱通对他,伸出了三根油腻腻的手指头。
陆离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三十两?”
三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是很大一笔钱。
他只是一个衙门的仵作,一个月的工钱,刨去孙瘸子剋扣的,到手也不过三百文。
一年不吃不喝,也才攒下三两多银子。
三十两,他要去哪里凑?
“没办法,谁让那个赵麻子下了死力气,上下都打好了招呼呢。”
“我姐夫说了,这个数,是保你大哥在牢里不受罪,最后能囫圇出来的价。”
钱通嘆了口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你也別怪哥说话难听。现在这世道,人命,有时候还没一头猪值钱。”
“高家的事你听说过吧,一大家族,以前也是出过举人的,遇到邪祟,一大帮人说没就没。”
“救人要乘早!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陆离没有再说话。
他沉默地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酒。然后站起身,从怀里摸出几十文钱,放在桌上。
“多谢钱哥,我心里有数了。”
他走出酒馆,外面的夜风像刀子一样。
三十两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裂缝,想起了那个黑衣刀客藏起来的铁盒。
从那个刀客的记忆来看,那个铁盒里,装的肯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山洞,在城外的摩崖山上,离这里足有几十里地。
一来一回,翻山越岭的,就算马不停蹄,最快也要三五天。
而且更不安全,搞不好小命都要丟。
“赵麻子”
陆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事。”
“那这笔救命的钱,理应,由你来出。”
解铃还须繫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