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斩一切诸恶(1 / 1)

风雪破庙,本就是志怪聊斋盛行之地,几人越聊越火热,又说起以往所遭逢的精怪之事。

话到结尾,总要加一句,幸得佛祖保佑,方能平安无事。

这西牛贺洲佛道之盛行,已到了狂热的地步。

忽然,大门被推开,狂风卷著玉屑衝进破庙內。

几人都皱眉望去,但见一道人走了进来,反手將门顶上。

“诸位,同是天涯沦落人,借个火暖暖身子罢。”

眾人缄口不言,唯有书生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个空位来。

“道长,你来这儿坐。”

道人哆嗦的坐下,不住地道谢。

被他参合进来,几人也没了閒聊的兴致,纷纷搓著手,不住地往外看。

“雪还是如此大哩。”

“看这摸样,恐怕要下个几天。”

“那乾粮可不够吃了。”

书生忽然问到:“道长,你从何方来?”

道士微微欠身:“那可远了,贫道是从东胜神洲来的。”

鏢人接过话茬:“东胜神洲?那是什么地方?”

书生犹豫的说道:“小生在佛经里看过,东胜神洲也是个敬天礼地之地,可惜妖孽太多,不可久居道长,那个地方很远远吧?”

道士笑道:“远,非常远,距此有十万八千里。不过佛祖有一点说错了,东胜神洲的妖孽,却没有西牛贺洲的多。”

鏢人冷笑道:“小道士,佛祖怎么可能说错?”

道士摇了摇头,嘆息道:“可贫道確是从东胜神洲而来,又怎会不知这两洲情况呢。”

书生见鏢人脸色微变,似欲发怒,急忙转移话题:“道长,您来时是否途经济州?”

“贫道刚刚从那儿过来。”

“听说有一个妖道,前两日在济州醉仙楼被劈死了,道长有没有看过?”

道士嘆道:“都是胡说八道,这几日都是大雪,哪有什么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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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人冷哼道:“那被劈死的妖道被掛在济河边上,已有数万人看过了,怎会有假?”

道士反问:“你又怎知,他是被雷劈死的呢?”

“浑身焦黑,不是被劈死的,又是怎死的?”

道士笑了:“我倒想说,他是被三个恶和尚给暗算,打死的。”

鏢人啪的一声拍碎香案,大喝道:“你敢詆毁佛门高僧?我看你是那妖道的同伙”

火堆噼啪灼烧,道士用树枝拨弄著火堆:“我若真是他的同伙,你还能活著离开吗?”

鏢人顿了片刻,旋即“唰”的一声拔出朴刀,怒喝道:“正是你们不敬佛祖,招致天降灾祸。今日我取你性命,亦算是替天行道!”

他喊得很大声,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道士嘆息道:“我只是不信佛祖而已,你便要杀我?”

他又看向同坐其余人:“大家同是赶路人,他要杀我,你们管不管?”

那几人不住地冷笑,

“活该,谁叫你替那妖道说话。”

“你们真是灾星,若是全部死光,雪或许就停了。”

更有甚者说:“快动手,有了粮食,再下几天雪也不怕了。”

就连那书生,也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確实不该妄论佛祖,快向这位大哥討饶,求他饶你性命。”

火堆噼啪炸响,照著山神泥塑那张平静的脸,讥讽,冷漠,慈悲。

鏢人手提朴刀,阴森森地逼近,狞笑道:“妖道,下辈子记得”

他话未讲完,忽然瘫软下来。与此同时,破庙內的所有人一齐倒下。

偌大的破庙之中,瞬间只剩下一堆火。

道士自嘲道:“李观,你果然偽善啊,这都不杀他们。”

他伸手一招,但见阴灰色的气息,从神像上逸散下来,竟是燕赤霞的面容!只是眸子里褪去了怒虎般的炽热,染上了一丝呆滯与疲惫。

这是燕赤霞的残魂!

自从九阴山出来以后,李观便赶到济州醉仙楼,只见满地的残骸,和济河边悬掛示眾的焦尸,这才相信了竇氏的话。

但那斗法的痕跡,似乎参与围剿的不止三个人

不过他们倒是很谨慎,把燕赤霞的三魂七魄彻底打散,连轮迴都无法进入。

幸得李观有搜魂捕鬼之术,在方圆数百里內找了几天,也只寻回两魂五魄。

剩下的一魂两魄,多半已经消散於尘世了。

他揭开葫芦,释放出所有残魂,並运用缝尸之术將它们一一缝合。

说是缝合阴魂,实则一是在缝补乱七八糟的记忆,二是缝补破碎的业果,三是缝补將来气运轨跡此乃逆天改命之术,极大损耗阴德,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忽然,眼前场景变化,但见大漠孤烟,茫茫沙尘,老道士正带著小道士,在诵读佛经,经曰:

“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以无量法力,渡人间苦厄。”

“师父,世上真的有菩萨吗?”

“那自然是有的。”

“既然有菩萨,那为什么眾生还是很苦?”

“因为眾生愚昧。”

“所以只要给眾生开智,便不苦了,对吗?” “这正是菩萨们在做的事。”

“那生老病死之苦呢?轮迴之苦呢?佛为什么不教眾生长生之道呢?”

“傻孩子,生死乃是自然之理,岂能逆天而为?”

李观反应过来,这是燕赤霞的记忆,他继续往下看。

受戒那日,燕赤霞以凡铁打造了一柄戒刀,上刻宏愿:表断一切诸恶!

师父很不满意:“出家人的宏愿,切莫太过远大,否则日后不好成佛。”

他低声劝慰道:“那地藏王菩萨便是反面教材,眼大肚皮小,到如今还在忙著超度亡魂。”

隨后又慌张地口诵阿弥陀佛,请求菩萨原谅。

世间诸恶,可以斩断吗?

师父说:“不行,因为有善必有恶。”

燕赤霞说:“可以,因为事在人为。”

在山里修道的日子,燕赤霞有三大爱好,喝酒,掏鸟,磨戒刀。他一有空便磨他的戒刀,磨得雪白,透亮。

师父训斥道:“戒刀,是戒律的一部分。除去平常的裁衣、剃髮、剪爪之外,不能有其他作用。”

“你把戒刀磨得太快了。”

燕赤霞说:“可我的戒刀是要斩尽世间诸恶的,倘若太钝,怎能斩得痛快?”

师父嘆了口气,又去佛前口诵阿弥陀佛,求佛祖赦免小徒儿的妄言之罪。

如此多次后,他便把戒刀贴身藏好,再也不给师父瞧见了。

可谁知道,这柄戒刀再次出现在师父面前,竟是在醉仙楼上。

那是在天宝寺大战之后,燕赤霞辞別了李观。

说实话,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唯有李观脾气最对他的胃口,他觉得找到了知己,连喝酒也变得开心了些。

他在观音庙前烧了檄文,用了师父教他的五行雷法。

“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

千处祈求千处应,

苦海常作渡人舟,

以无量法力,渡人间苦厄,

他如是念道。

三日后,竟见师父亲至,欣喜之余,与师父同上醉仙楼接风洗尘。

下山七年,他终於明白了师父所说的“人生无处不修行”。可惜有人修的是善,有人修的是恶。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师父说。

直到看见那三个禿驴。

他们身著金缕云锦袈裟,美如朝霞,配上庄重慈祥的笑意,真似个得道高僧。可燕赤霞知道,那袈裟的每一丝金线,都流淌著罪孽和污血。

那一刻,他方才明白,为什么天宝禪寺不能倒。

他没有用斎咒剑,而是取出那柄贴身的戒刀。

“世间诸恶,可以斩断吗?”

“不行,因为有善必有恶。”

“可以,因为事在人为!”

募地,这段对话迴荡耳畔。

如今,师父亲自带来三个禿驴,要给好徒儿上最后一课,告诉他为什么不行

燕赤霞的戒刀还是那么快,白得如雪,一刀便斩破了多宝和尚的袈裟宝衣,把老禿驴肉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师父眉头紧蹙。

但见七道霞光衝破屋顶,分別化作金、银、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玛瑙。

七色交织,宛如极光。

燕赤霞笑道:“老和尚有小金库,还一口一个贫僧,岂不是欺瞒佛祖吗?”

多宝和尚脸不红心不跳,“珍宝的价值不在其稀有,而在蓄纳净土光明与智慧。燕施主不要以为读过两本经书,便是佛门中人了。似你这般佛道双修,终究不是正途。”

燕赤霞道:“吾有吾道,吾道不孤!”

又是一刀斩下。

戒刀裂开一道缺口,七宝暗淡,如粪土般跌落地面。

“鏘——”

霎时间,一只数十丈高的金鸡仰天长啸,巨喙化作金光,瞬间將戒刀劈得粉碎。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天空中乌云密布,树干般的雷浆把鸡头彻底贯穿,化作青烟消散。

五雷法,携天地之威,深不可测。

可这时,雷声滚滚。

但见黑云之上,更添一重黑云,厚重地压向济川,置身其中,较弱分不清何处是地,何处是天。

“轰——”

沉闷的雷声,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

这是真正的五行雷法,携著不可抵御的天威,將云层如裂帛般轻易撕裂,狠狠注入燕赤霞的身躯中。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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