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妃站在众人面前,也不叫起,朱唇微启,刚想说什么敲打众人的话,园门口又是一声清晰的通传,打断了她尚未出口的话语:“皇后娘娘到——”
年妃面色一僵,闪过一丝不悦,却也不得不压下话头,随着众人一同转身,对着缓步走来的皇后屈膝行礼。
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穿牡丹常服,在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来,脸上带着一贯的贤德平和,抬手虚扶:“妹妹们都平身吧,今日赏花,不必多礼。”
众人依言平身。
皇后目光流转,最终落在站在最前方、脸上犹带几分不情愿之色的年妃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端庄得体的笑意,语气温和却带着刺:
“年妹妹今日瞧着精神气倒是不错,本宫还以为……”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未尽之语在场诸人心知肚明——年妃刚刚被褫夺了封号、颜面扫地,当下该是黯然神伤,缩在翊坤宫不愿见人才是。
这一声“年妹妹”,更是刻意提醒着她已非昔日那个拥有尊贵封号的“华妃”。
年妃没有露怯,反而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些。
她抬手,姿态优雅地扶了扶发髻正中那支金光璀璨、凤口衔珠的 五爪凤钗 ,动作间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
这凤钗是皇上在她被夺封号后特意赏下安抚的,虽非皇后才能用的九尾,但“凤”之一字,已是无上荣宠,足以在这后宫彰显她的特殊地位。
“皇后娘娘亲自办的赏花宴,臣妾自然要盛装打扮,才不算辜负了娘娘的一番美意,也才对得起皇上的恩典。”
她声音娇脆,特意在“皇上恩典”四字上加了重音,目光扫过皇后瞬间微僵的脸,心中快意。
皇后岂会看不到那支刺眼的凤钗?
那金灿灿的凤凰仿佛在嘲笑她方才那点小心思。
她胸口一阵憋闷,那股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得难受。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前脚刚夺了年世兰的封号以示惩戒,后脚就用一支逾制的凤钗\t来安抚她,连带着自己本想趁机进一步打压、夺回些宫权的打算也落了空。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笑容终究淡了几分,语气也生硬了些:“年妃……能给面子来就好。要不然,今日这园中的胜景,妹妹若是见不到,岂不是可惜了?”
那称呼已从“年妹妹”迅速变回了规规矩矩的“年妃”,其中微妙的变化,足见皇后此刻心情之郁闷。
看着皇后那勉强维持镇定却依旧难看的脸色,年妃只觉得通体舒坦,方才那点因行礼而产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愈发娇艳张扬。
皇后见气氛微妙,便不再多言,只端庄笑道:“众位妹妹就自便赏花吧。这些花是花房倾心培育出来的,都是难得的珍品,今日请各位妹妹前来欣赏,也算不负这满园春色了。”
齐妃立刻满脸堆笑地上前一步,恭维道:“皇后娘娘仁慈,愿意办这赏花宴让臣妾们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若不是娘娘恩典,臣妾几人哪有机会见到这般稀罕的景致呀!”
年妃站在另一侧,冷眼看着齐妃那副谄媚没出息的样子,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却并未挪动脚步。
如今没了封号,她虽还顶着妃位,却比齐妃矮了半级。这微妙的差距,对于曾经是皇后之下第一人的她而言,简直是如鲠在喉。
她绝不愿上前,听齐妃或许会假惺惺地唤她一声“年妃妹妹”。
曹琴默静静侍立在年妃身侧,目光悄然扫过整个小花园的站位。
齐妃紧挨着皇后,不远处便是怀着身孕的吉贵人,她身边围着欣常在和淳常在,看似热闹。
那丛娇艳的“朱砂海棠”前,敬嫔正与博尔济吉特贵人低声交谈,指着花朵品评。
而独自一人的浣碧,似乎也并不觉得尴尬,正与自己的贴身婢女说笑着,神情轻松。
曹琴默唇角微扬,凑近年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娘娘,您觉得……等会儿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发生?”
年妃早已习惯了曹琴默的“聪慧”,思维下意识便跟着她走,闻言挑眉,也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皇后办这赏花宴,是别有目的?”
曹琴默的目光转向那盆清雅别致的“绿萼牡丹”,仿佛在细细观赏其独特的花色,嘴上却轻声道:“无利不起早。这些珍品花卉年年都有,去年此时,可没见皇后娘娘有这般雅兴办什么赏花宴。娘娘您说,去年和今年,这宫里……有什么不同呢?”
年妃先是一怔,随即脑中飞快闪过皇后昔日几次三番对后宫有孕妃嫔下手的事迹,眼神一亮,“她要动……吉贵人?”
曹琴默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娘娘请想,若今日这赏花宴上真出了纰漏,而您能力挽狂澜,甚至当场拿住那作祟之人的证据……
皇后会不会被问罪臣妾不敢妄言,但您护住皇嗣、安定后宫之功,却是实实在在的。届时,皇上龙心大悦,还怕不能将您的封号重新赐还给您吗?”
年妃眼中骤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她紧紧盯着曹琴默:“你确定……事情会按你说的来?”
曹琴默目光扫过不远处正与淳常在说话的吉贵人,语气笃定:“皇后娘娘的目光,已经第三次落在吉贵人的腹上了。吉贵人如今身孕尚不足七月,胎儿未稳,皇上虽特意派了经验丰富的嬷嬷贴身照顾,可您看,今日吉贵人身边并未带着那位嬷嬷。皇后怎会轻易放过这天赐良机?”
正说着,只见剪秋抱着一只体型颇大、毛色灰白的猫走了过来。
那猫儿在她怀里似乎有些 焦躁不安,尾巴不耐烦地甩动着。
皇后见状,蹙眉问道:“剪秋,你怎么把松子抱出来了?”
剪秋连忙回话:“回娘娘,松子今儿在屋里有些 闹腾,待不住,奴婢怕它挠坏了东西,就抱出来让它透透气。”
齐妃一见那猫,立刻笑道:“定是这几日天气晴好,连松子也想出来玩耍了。来,让本宫抱抱它。”说着便伸出手。
剪秋抬眼看了看皇后,见皇后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这才将松子递到齐妃怀中。
与此同时,那边的淳常在忽然指着吉贵人的脸,惊呼道:“吉贵人,您的妆有些花了!”
吉贵人一听,急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饼。
那香饼以珐琅彩绘着缠枝花卉,盒盖之上镶嵌着一面光可鉴人、照影清晰的西洋小镜,在春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淳常在立刻凑近,脸上写满了惊叹与羡慕:“吉贵人,您的香饼好生别致!这香味……是嫔妾从未闻过的清雅果香呢!还有这镜子,竟如此清晰!”
吉贵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炫耀道:“这香饼是皇上特意命太医院为本主调配的,乃是专供孕妇使用的果香型。这镜子更是难得的西洋镜,宫中都不多见,皇上特意命人镶嵌在这香饼盒上,赐予本主,取用极为方便。”
“皇上对吉贵人您可真是体贴入微!”淳常在满脸艳羡,又请求道,“这香味实在太好闻了,嫔妾……可以再闻一闻吗?”
曹琴默见状,立刻在年妃耳边低语:“娘娘,淳常在是皇后的人,此刻诱使吉贵人取出香饼,事出反常。稍后若生变故,您务必命人,第一时间将那香饼牢牢控制在手中,更要派人看住现场,绝不能让任何人趁机破坏或取走证据。” 说罢,她便要移步向前。
年妃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去做什么?”
曹琴默回眸,报以一个极致温柔、全然信赖的笑容,轻声道:“臣妾去救吉贵人呀,这样才是真正的保定皇嗣呀。娘娘,您只管按臣妾说的做,放心,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她当然想要保下这个孩子了,章弥已经和她说了那是一个公主,她想得到富察家以后对她孩子的拥护,也要让皇上知道自己可是保下了一个他的孩子,更进一步地谋划皇帝的心。
此时听到这句“臣妾都是为您好”,年妃紧绷的心神果然松弛下来,抓着曹琴默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