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外的混乱并未平息,反而因铁前辈那不顾一切的突围和三位当家的疯狂追击而愈演愈烈。火光、喊杀、兵刃交击、垂死哀嚎……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地狱的协奏。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以及愈发浓郁的、令人不安的毒雾气息——那是铁前辈强行引动体内剧毒留下的痕迹。
江明月将无尽的悲痛与撕心裂肺的呼唤死死压在喉头,如同将烧红的烙铁咽入腹中。他不能停下,不能崩溃!师父用生命为他换来的逃生机会,铁前辈以自身为饵引开强敌,这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让他活下去,救出丫丫!
丫丫!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锚点,支撑着他几乎要被悲痛吞噬的灵魂
他象一道失去实体的幽灵,在火光与阴影的交错中疾速穿行。观测之瞳被他催发到极致,双瞳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视野中的能量光晕时而清淅时而模糊,但他不管不顾,疯狂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关押囚犯的角落——阴暗的地牢、偏僻的柴房、守卫森严的石屋……
他看到一个被铁链锁住、浑身伤痕的汉子在火舌逼近下绝望嘶吼;他听到几个被囚禁的妇孺在浓烟中发出惊恐的哭泣;他甚至冒险潜入一处看似牢房的地方,却发现里面关着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没有!没有丫丫的踪影!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他的心脏。丫丫年纪那么小,在这魔窟之中,她如何能生存下来?是被关在更隐秘的地方?还是已经……
他不敢想下去,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凭借着本能和一丝缈茫的希望,在越来越危险的山寨中搜寻。体内的暖流因情绪剧烈波动和观测之瞳的过度使用而变得躁动不安,与那新得的、源自碧绿小蛇的磅礴生机隐隐冲突,带来经脉胀痛的感觉。
必须冷静!他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一处燃烧过半的窝棚残骸,剧烈地喘息着。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仅找不到丫丫,自己也会葬身火海或被匪徒发现。
他需要一个知情者!一个可能知道丫丫下落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跟跄着从前方弥漫的烟雾中跑过,正是那个负责监视他的年轻匪徒——黑牙!他此刻满脸烟灰,神色仓皇,似乎正想趁乱逃离这片危险的局域。
机会!
江明月眼中寒光一闪,如同捕食的猎豹般骤然扑出!在黑牙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只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只手则蕴含着巨力,狠狠击在他的后颈要穴!
黑牙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双眼翻白,软软瘫倒。江明月迅速将他拖入旁边一处尚未完全烧毁、相对隐蔽的破屋角落。
他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用于针灸的细长银针,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急切。他将银针缓缓刺入黑牙头顶的百会穴旁一处隐秘的、能放大痛觉与恐惧的经外奇穴,同时渡入一丝蕴含着森然杀意的暖流。
“呃啊——!”黑牙猛地从昏迷中被剧痛惊醒,对上江明月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别……别杀我!墨……墨老板……饶命!”黑牙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说!前几日和刘管事一起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她在哪里?!”江明月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扼住黑牙咽喉的手微微用力。
“小……小女孩?”黑牙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和更加惊恐的神色,“您……您说的是那个叫丫丫的小丫头?”
“对!她在哪?!”江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黑牙眼神闪铄,似乎在权衡。
江明月不再废话,捏着银针的手指微微捻动。
“啊——!我说!我说!”黑牙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连忙道,“那丫头……她……她根本没被带进寨子!”
什么?!
江明月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扼住黑牙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力道。
“没……没进寨子?什么意思?!说清楚!”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黑牙大口喘着气,恐惧地看着江明月,不敢有丝毫隐瞒:“是……是真的!那天刘管事带着李大夫和那丫头回来,在寨门外就被三当家拦下了。三当家只带走了李大夫,说……说那老家伙体质特殊,对他的‘研究’有大用。至于那个小丫头……”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三当家嫌她年纪小,没什么用,带着还是个累赘,就……就随手交给一队正要外出‘办事’的兄弟,让他们……让他们‘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冰锥,狠狠刺穿了江明月的胸膛!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强烈的窒息感攫住了他,比任何外伤都要痛苦千万倍!
丫丫……被“处理”掉了?就在寨门外?他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她是否受苦,葬身何处都不知道?
无尽的悔恨、愤怒、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如果他当时能更强一些,如果他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地潜入,如果他早点找到这里……
“那队人……去了哪里?!‘处理’是什么意思?!说!!”江明月的声音已经扭曲变形,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扼住黑牙咽喉的手再次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
黑牙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杀气吓得几乎失禁,哭喊道:“我……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去了哪里啊!那队人是疤哥带队,往……往西北方向的‘乱葬岗’去了!至于‘处理’……通常……通常就是……就是埋了或者……扔进山涧喂狼……”
乱葬岗……喂狼……
江明月猛地松开手,黑牙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江明月站在原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斗。他缓缓抬起头,通过破屋的缝隙,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更深、更黑暗的群山。
希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骤然熄灭,却又在绝对的黑暗中,点燃了另一种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火焰。
丫丫可能已经不在了。
但这个消息,这个从黑牙口中逼问出的、关于丫丫最后去向的线索,他必须去确认!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骨,他也要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昏死的黑牙,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没有补上一刀,因为此刻,杀戮已经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滔天巨浪。
他转身,毫不尤豫地冲出了破屋,向着西北方向,向着那片被称为“乱葬岗”的绝望之地,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更加浓重的黑暗与未知之中。
山寨的混乱、冲天的火光、渐弱的喊杀……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抛在身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条通往妹妹最后踪迹的、充满荆棘与绝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