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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识时务者(1 / 1)

那种无端的怪异感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徐妙雪的生活里,她担心是云韶班的事走漏风声,近日有意改变了自己的活动路线,不直接去找卢放了,甚至尽量深居简出。

可这一日,她不得不去慈溪郊区亲自采办一批木料,只因那批木料数量多,价格昂贵,所有超过一千金以上的开销都要由徐妙雪亲自经手,这是她立下的铁律,防的就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

她特意雇了辆半旧牛车,帷布洗得发白,混在出城农户间毫不惹眼。行至荒废的李家村时,破败屋檐在秋阳下投下参差阴影。

一支铁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入车棚,尾羽犹自震颤。

赶车的秀才吓得惊叫出声。

徐妙雪心头猛跳,反倒镇定下来——头顶悬了多日的剑终于落下了!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小心挑帘观察,心底一沉,这地形竟是绝杀之局。两侧废弃矮楼如巨兽蹲伏,空洞窗口像无数眼睛窥视着谷底小道,留在车中必成箭靶。

“跑!”

徐妙雪对秀才低喝一声,两人当即冲出牛车,埋头向前疾奔。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噼啪声响,似雨打笆蕉,又似金石相击,可诡异的是,竟无一支箭矢追射而至,他们好似如有神助,毫发无伤。

直到跑出百馀步,两人才敢回头望去——这一看,却都傻眼了。

只见来时路上散落着数十支箭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这些箭多半从中折断,箭簇深深扎进土里,尾羽兀自轻颤。更奇的是,箭丛间还混着不少乌黑的铁丸、细如牛毛的银针,甚至有几截削得尖利的翠竹枝……

仿佛方才有一场无声的厮杀,在他们身后悄然上演。

有人在保护她。

徐妙雪抬头四望,周遭依然没有人迹。

谁要杀她,又是谁在保护她?

裴叔夜?

心头浮起这个名字,连带着也浮起一阵酸楚。

他难道以为这种默默保护她就会感激他吗?为什么不出来见她?可笑。

但徐妙雪又隐约觉得不太对,裴叔夜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头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秀才一头雾水,打断了徐妙雪的思绪。

“查,”徐妙雪眸色深重,“不能再这么莫明其妙下去了。”

……

秀才是打探消息的好手,很快就查出了眉目,这事竟还跟弄潮巷有些关系。

徐妙雪虽名义上是弄潮巷的背后东家,但也不过是买下了那片地皮,收着各家铺面的租金,行事比旁人多了几分便利而已。这弄潮巷水深似海,盘根错节,真正的暗流她并不能全然掌控的。

尤其是巷子深处的“榜房”,行事诡秘,自成天地。榜房所管理的,是一套已经延续了几朝几代的地下赏金体系。官府常张榜悬赏缉拿要犯,民间亦有豪强私下出钱解决恩怨,于是赏金榜应运而生,分作黑红两榜。

“黑榜”亦称“杀榜”,即出价买凶杀人、解决仇家的榜单;“红榜”亦称“护榜”,即出价雇佣高手护送紧要货物、保护特定人物或是寻人的榜单,实为一种地下的镖局。

接榜者不问来历,只认信物与暗号,事成之后凭物领取赏金,榜房从中抽水一成。官府对此心知肚明,却因难以根除,加之有时能借其力处理一些不便出手的脏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黑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好事者会将黑红两榜的榜首名号与价码编成顺口溜,在底层船工、力夫间流传,因此秀才方能打听到一些原委。

有个神秘人出了高价想杀那位前“裴六奶奶”,这徐妙雪倒也不惊讶,毕竟她行事高调,四处结仇,可奇就奇在,那红榜的榜首竟也是她,且赏金更高。这还是黑红榜上破天荒的头一回,竟有人能同时惹下这般血海仇家,又让另一边不惜重金也要保住她。

红榜的悬赏者,还不止一人。总之四方涌来的护主之令,出钱者互不相识,却殊途同归——此女必须活着。

徐妙雪目定口呆,原来她早已经在旋涡中心了。暗处的两股力量在相互博弈,而她能安然至今,显然是红榜占了上风。

她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一些后怕,又有一些……微妙的失落。

原来不是裴叔夜啊。

原来她已经来到了更大的江湖之中。

最初做“宝船契”的局,不过是想从那些为富不仁者手中卷一笔不义之财,远走高飞,后来却变了心思,想着完成父亲遗志,造真正的宝船,通真正的海路。野心既起,她便敞开大门,任凭市井小民、渔夫工匠皆可入股,一纸契书将三教九流的利益与她牢牢绑在一处。

如今看来,这竟是她的保命符。

利益二字,是世间最直白的关系。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她一身,她若死了,他们都得血本无归。那些素未谋面的红榜雇主,护的哪里是她徐妙雪,分明是自己投进来的真金白银。

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徐妙雪还有一点想不通——是谁要出这么大的价格杀她?

……

幕后真凶翁介夫此计未成,心下略感讶异。

别看买凶杀人朴素到近乎毫无含金量,可如今是太平年月,不比那刀兵四起的乱世,正因如此,但凡城中无故死了人,官府必要追查。买凶杀人这等手段,既干净利落,又不必脏了自己的手,便是他这等封疆大吏,也乐得用此良策。

他早听闻那女子狡黠,可终究是个女流,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却不料出师未捷。

不过翁介夫毕竟是执掌一省的巡抚,徐妙雪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爬满缝隙的臭鸡蛋——欲寻破绽,何患无辞?

那妇人不就是因是“宝船契”的发起者而被各方暗中保护吗?那他就拿住她这一把柄,用大明律将她置之死地。

不出三日,徐妙雪的私宅与各处铺面便被查了,说是有人举告她私造违式大船,潜通番货,触犯《大明律·兵律·关津》‘寸板不许下海’之条。

一时间,官差们如虎狼入室,箱笼倾复,帐簿翻飞。他们直奔后院工坊,满心以为能擒获正在打造的巨舰龙骨,或是搜出与佛郎机往来的密信帐目。

然而,工坊之内,只见数名匠人正对着一具三尺馀长的柚木船模精雕细琢。四周陈列的,皆是此类精微巧作,或为漕船,或为渔舟,惟妙惟肖,却无一物能与“违式大船”扯上关联。

徐妙雪虽已不是裴六奶奶了,却知道先声夺人,冷着脸抱胸站在一旁,气势端的十足:“这就是‘宝船契’所约之宝船,何来私造大船之说?”

首领不死心,又率人扑向城郊货栈。然而帐册所载巨木,皆标明制器、修宅之用,无可厚非,现场所存,也不过是些零散板材,尺寸规制,与造船所需相去甚远。

众官差奔波整日,以为这徐氏造船闹得轰轰烈烈,必定有数不清的漏洞,不料最后所获罪证,不过是几船模型,数卷无关痛痒的帐目。最终,只能在那首领铁青的脸色中,官差们悻悻然收队离去。

翁介夫折腾了一大圈,发现自己连个女人都杀不掉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裴叔夜为何这么殷勤地让他自己去料理。

待他再见裴叔夜时,对方依旧是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关切道:“翁大人,事态进展得不顺利?”

翁介夫胸中怒火翻涌,斥责之言几欲脱口,却忽觉后背一凉。

他在官场以长年的谨小慎微才能爬至高位,他立刻就从裴叔夜这种肆无忌惮的“伪装”中品出一丝不对劲来——这分明是一种挑衅。

如果这个女人杀不掉,那就会成为裴叔夜拿捏他的把柄。

当年徐家那对孤儿寡母,只因救济了关键人物海婴,并得到了些许要紧物证,这才被他灭口。那时众人的目光皆聚焦于海婴一身,徐家这等小角色,不过如拂去尘埃般随意,无人留意竟有一条漏网之鱼。

直到不久前四明公来信,说徐家还有一个遗孤,她手里或许有海婴留下的重要证据,这才让翁介夫紧张起来。

泣帆之变,其实翁介夫也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隐秘却又至关重要的角色。

这是他最怕暴露的隐秘。

这也正是他难以独自与四明公抗衡的缘由——他们本就在同一条船上。

当初择定裴叔夜,原以为觅得一枚有共同敌人、又可随意驱使的棋子。而在利益未冲突时,裴叔夜也乐得扮猪吃老虎。

但一只天生的狼,怎么可能甘居人下?

那场和离,不明就里者只当是夫妻反目,略知内情者以为裴叔夜在断臂求生,潦草善后,借此赶紧与那女骗子撇清关系,好维系翁介夫的信任,却无人窥破裴叔夜真正的棋路。

包括四明公也如此认为,于是他走了一招昏棋,以为挑拨翁介夫和裴叔夜的关系,就会让着两人分道扬镳。

但若真正的执棋者,从来都是裴叔夜呢?

他何曾信过翁介夫?不过借其权势重登高位罢了,既无真心,又何来信任之危?

当翁介夫除不掉徐妙雪时,这天平便已悄然倾向裴叔夜,他已经扭转了自己的劣势,稳坐钓鱼台。

他未出一句重话,依旧温文尔雅,却将一个最恐怖的讯息传递得清清楚楚——“你的把柄在我手中。往后,该是你来维系与我的关系了。”

翁介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哪怕官位与年龄远在裴叔夜之上,翁介夫仍在此刻感到了压迫感。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毕竟他和裴叔夜之间还有一个共同要对付的目标,那才是大事,当下这些令人不悦的情绪只能识趣地压下。

“没想到一个骗子身后有这么大的势力护着,依愚兄之见,这事……恐怕还是要劳烦承炬你。”

裴叔夜唇角微扬,这回不再故作谦辞。

今日胜利,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连日来和离的苦楚,此刻总算得以稍释。他的每一步棋,都印证了当初的决断是明智的。

自他得知徐家与翁介夫之间的渊源起,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徐家遗孤”的分量,竟重到令翁介夫这般人物都寝食难安——这也解开了他先前的疑惑,为何四明公要借着风灾对徐妙雪下杀手。

虽然不知海婴究竟留给徐家什么线索,徐妙雪本人更是毫不知情,但既然各方都认定她手握关键,那不妨将计就计。

他知道,一场围绕徐妙雪的风暴即将来临。

四明公定会作困兽之斗,竭力挑拨他与翁介夫的关系。届时,他与徐妙雪曾经的夫妻名分,便会成为最容易被攻讦的软肋。后宅之中,要让一个女子“意外”殒命,法子实在太多了。

他必须让徐妙雪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即便脱离他的庇护,依然无人能动,也不敢动。

故而当他发现原来是郑意书知晓徐妙雪身份后,并未打草惊蛇,反而在乞巧宴那日,出面逼郑意书给徐妙雪写下那封“威胁信”。

他就是要刺激徐妙雪,让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宝船契上,她的摊子必须要铺得足够大、足够真,才能拉拢宁波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到她的船上。

其实这个时候,反而她不是裴六奶奶,更容易放开手脚做事。

至于卢放那边,他并未事先交代。他太了解陈三复这些旧部了,个个恃才傲物,江湖脾性。唯有让他们真心折服,才会倾力相助。而他相信,徐妙雪自有这等本事。

现在他是唬住了翁介夫和四明公,他们两方已有撕破脸之势,而他裴叔夜依然能平衡住局面,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实质性的线索。

那张康家献上来的“坤舆万国全图”,终于也有了一些实质性的破解。

跟着卢放一起流浪的众人之中,有位擅用“水书”的异人,当年就负责帮陈三复传递密信,常将密文藏于潮汐走势。而海婴留下的这幅舆图,用的正是那套体系,那些看似谬误的标注,实则是用暗礁为点,星象为引,留下了一个坐标。

那坐标指向东海深处一座无名小岛——北辰一指半,牵星板过卯酉圈三指。自舟山卫开洋,针路辰巽三更,见白沙礁转乙辰,又五更见黑水洋,过羊屿用单午针十更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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