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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霓裳暗度(1 / 1)

放完大话的徐妙雪回去后却是一脸愁容。

或许把一个通辑犯弄到岸上藏起来不难,可那一船人,少说有三十人,全弄到岸上,必定引人注目。

不用说各州县城门有卫兵盘查,水陆要道设巡检司,单是街巷间那些衙役捕快的眼线——码头力夫、茶肆伙计、更夫乞丐,见着面生可疑的,为几钱赏银就能报了官去。这些人都是海上挂了号的,海捕文书早发到各府县,他们走到街上,就是行走的赏钱和功劳。

纵然能躲开官府的盘查,可这大明天下,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丁口,皆在一套铁律的严密控制之下,那便是黄册里甲制。

民间每户丁口、田产,皆详载于黄册之上,十年一造,一式四份。一份留于州县,以为征发徭役之凭;一份呈于府衙,用以核查监督;一份送抵省级布政使司,统揽全省户籍钱粮;而那最要紧的一份正本,则远送南京后湖黄册库,藏于玄武湖心孤岛,重兵把守,非诏不得入。自洪武帝立国起,天下万民之身家性命,便在这从地方至中枢的册籍阁海中,留下了无可磨灭的印记。

而里甲制,则是十家为一甲,十甲设一保,邻里互相监察,生人夜宿皆需报知甲长。三十个精壮汉子,无路引,无户籍,便是三十处破绽。

徐妙雪一个脑袋两个大,她怎么才能给这些人找个合适的身份,既不会被官府盘查,又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就在她为别人的身份发愁之际,殊不知自己也已经岌岌可危。

她如今的身份,是福建商户女徐霏。这个身份是裴叔夜凭空编造的,这个“霏”字,还是从她的名字“雪”中取一偏旁,嘲讽般地加之一个“非”字,暗示她的身份为假。依照律法,女子出嫁便从夫籍。故而,她这个“徐霏”应先从其父家福建的户籍上除名,再作为裴叔夜的妻子,附入他裴家的户籍之中。

裴叔夜借着“妻随夫籍,妇役于夫”的制度,又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省去了中间验证查阅的过程,直接将一个不存在于福建黄册之中的女子,按照这套出嫁附籍的流程添加了裴家的户籍之中。

于是浙江省级布政司、宁波府、以及县衙三级的黄册文档中,就出现了“徐霏”这个人,在地方官府的日常稽查中,这套身份天衣无缝,因各级存盘皆能相互印证。

然而,裴叔夜的手再长,也伸不进那金陵后湖的皇家禁地。后湖黄册库所藏,乃是全国户籍最原始、最权威的底档。那里的册籍,只会冷冰冰地记录着 福建某地,确有徐姓商户,其家十年大造黄册时,从未有过一个待嫁的女儿徐霏;而在上一次大造时,裴叔夜的户下,也并无此妻室。

徜若有人执意要追根究底,不畏那层层审批的繁琐与艰辛,执意调阅南京后湖黄册库中的源文档案,那么,所有精心构筑的谎言,都将在那毋庸置疑的官册面前,不攻自破。

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翁介夫终于拿到了那份至关重要的勘合——调阅后湖黄册的许可,即刻便动身,快马加鞭亲赴南京。

四明公那句“提醒”,显然是不加伪装的阳谋,明摆着挑拨裴叔夜与翁介夫的关系。但翁介夫不敢冒险,他必须彻查裴叔夜这位夫人的身份,徜若这女人身份是假的,是那徐家的遗孤,那裴叔夜对他的“忠心”也变得岌岌可危。

琴山一得到眼线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火速报予裴叔夜。

关于这户籍的死穴,裴叔夜并非没有后手。但那后湖乃皇家禁地,纵有六分胜算,强行施为也极易打草惊蛇,反招灭顶之灾。在无人疑心徐妙雪时,他只能按兵不动。

琴山很清楚,如今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不得不”之时。

一旦徐妙雪身份败露,自家主子在翁介夫面前长久以来的扮猪吃老虎,他借力打力、意图揭开泣帆之变真相的全部谋划,都将随之土崩瓦解。

六爷肩上背负着太多担子,他输不起。

可裴叔夜对琴山的来报似乎意料之中,只云淡风轻道:“不必管,让翁介夫去查。”

琴山一愣:“爷……你早有准备?”

什么时候的事?他竟全然不知?

裴叔夜却是不置可否。

如意港的宴会集中在每年的春秋之际,乞巧宴过后便是八月十八的弄潮宴。

观钱塘大潮本是浙地年年不可或缺的盛事,可正因如此,弄潮宴反倒成了如意宴里最尴尬的一场——宁波府的显贵们多半要在最佳观潮日结伴前往海宁盐官镇,总有人会错过这场宴席。若想邀别州官员同乐,人家也会因观潮之约婉拒。宾客不齐,宴会的声势自然弱了三分。

今年原该由没落贵族裴家操办最冷清的弄潮宴,但由于裴叔夜的升迁,卢老为示好,特意将自家的鲛珠宴让与裴家,转而接下弄潮宴这烫手山芋。但这个时候却有些微妙了,卢老毕竟是宁波府商会行首,是宁波府数一数二、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他谦虚是他的事,但别的家族可不能不管人情世故。

尤其是办压轴重洋宴的吴家。

吴家仗着自家女儿是宫里的昭仪、省里有巡抚女婿,成为宁波府近十几年来显贵之中的后起之秀,地位足以与百年世家范、卢两家分庭抗礼。往年如意港宴会,总是由范家打头阵,卢家接第二席,吴家办压轴的重洋宴。

可如今卢家与吴家的宴期紧挨着,按说压轴之宴更显尊贵,可阴盛阳衰的吴家却因自家缺少经营能力,得倚仗卢老生财,不敢在他面前拿大,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将重洋宴让与卢老,自家接了这吃力的弄潮宴。

也许是远在北京皇城里的昭仪听说了娘家今年的难处,竟特意赏赐了一个戏班子,前来给弄潮宴助兴。

消息传出,宁波的士绅圈子里顿时议论纷纷。要知道,当时浙东一带流行的,乃是被称为“馀姚腔”的南戏,其声调俚俗,故事贴近市井,虽在百姓中广为传唱,却总被自诩高雅的士大夫私下讥为“俗乐”。而在帝国的北京,真正的贵族与文人所推崇的,仍是源自元代的“北曲杂剧”,其词曲典雅,宫调严谨,被视为雅乐正声。

然而,近来一些往来于京杭的商贾带回风声,说京师最顶尖的堂会里,悄然兴起了一种新唱法,名曰“水磨调”。据闻此腔汲取南曲之韵,经乐师精雕细琢,唱起来流丽悠远,清柔婉转,直如“冷板凳月,素手调冰”,极尽婉约细腻之能事,甫一出现便风靡了北京的士大夫阶层。只是这“水磨调”在江南尚属罕物,唯有苏州少数几位曲家能唱,等闲难得一听。

吴昭仪赏下的,正是这么一个源自京师、既精通正统北曲杂剧,更娴熟于这最新潮“水磨调”的“云韶班”。

此讯一出,先前那些因要前往海宁观潮而婉拒了吴家邀约的显贵们,竟有不少人悄悄派人来递话,询问是否还能在弄潮宴上添个座次。

吴家上下,更是觉得面上大有光彩。这“云韶班”的到来,不仅仅是一场娱乐,更是一种来自权力中心的文化认证。吴家不仅在本地根基深厚,在遥远的紫禁城内,同样拥有着圣宠与能量。

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即便有人怀疑,嘉靖陛下常年深居西苑,痴迷于修仙炼丹,连朝政都疏懒了,后宫妃嫔形同虚设,个个谨小慎微。那位吴昭仪,何来如此胆魄与恩宠,竟敢这般高调地赏赐戏班给娘家?她一个深居宫禁的妇人,又是通过何种渠道,将偌大一个戏班子,不远千里地从北京安排到宁波?

然而,这缕疑虑刚冒出个头,便被“昭仪恩赏”这块金字招牌压了下去。谁敢妄议宫闱?谁又敢质疑圣恩?些许不合情理之处,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自然也成了“殊恩”的佐证,无人敢深究,更无人敢置喙。

而这,恰恰正是徐妙雪苦思冥想后安排的瞒天过海之计。

京城和宁波府远隔千里,消息滞涩,任何事情若想验证,书信一来一回便耗去大半个月,而这时间足够徐妙雪能干很多事。

那三十个海上亡命之徒,摇身一变,便成了从京师南下的“云韶班”伶人。京城来的戏班子,户籍、路引皆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宁波府的胥吏纵然有心盘查,也根本无从核实。更何况,这是宫中昭仪亲赐,所到之处,地方官唯恐招待不周,谁还敢细细追究班内每个人的来历?那面无形的皇权旗帜,便成了最有效的通行令,让他们得以光明正大地招摇过市,安然潜入这戒备森严的宁波府。

徐妙雪正是利用了官场对皇权的天然敬畏,走了一步险棋,她在最危险的地方,为那些无处藏身的影子,披上了一件最安全、最耀眼的光环。

卢放听完徐妙雪的安排后,惊得目定口呆。

他们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年,最大的困境却被她四两拨千斤的骗局解决了。

他好象明白裴叔夜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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