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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赝月啼血(1 / 1)

张见堂独自立在沙滩上,夜风卷着潮气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凌乱。

他垂眸望着手中那盏尤带暖意的帆灯,再回想裴鹤宁方才那深恶痛绝的神情,猛然醒悟过来——莫非是自己搞错了,方才屏风后的人根本就不是裴鹤宁?

他当即转身,疾步奔回天幕帐篷处,一把拦住正要离去的侍女,急声问道:“方才在这盏屏风后的,究竟是哪家娘子?”

那侍女掩唇轻笑:“张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您既接了灯,怎会不知——那是卢家的明玉小姐呀!”

卢明玉?怎又是乌龙一场!

张见堂顿时懊悔不迭,再看向手中帆灯,竟觉得好似烫手山芋。他缓慌忙四顾,周围都不见卢明玉身影,只得朝着望海楼方向寻去,一心只想尽快将这灯归还。

卢明玉也在找张见堂。

只是她恰好站在夜色晦暗的地方,只瞧见张见堂提着一盏灯,焦灼寻觅她的情形的情状。见他如此执着,她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复杂滋味——

莫非这张大人……对自己用情竟已如此之深?

这念头悄然滋长,微妙地满足了那份女儿家的虚荣。

自己好象不应该就那样一盆冷水,浇熄他满腔热忱?

罢了,那就让他保留着这盏帆灯,当做纪念吧。

卢明玉心下微动,却仍故作矜持,不欲让张见堂轻易寻见,遂悄悄从望海楼西侧小门绕回楼中。

一入楼内,便见楼梯口有人影一闪而过。虽未看清面容,但那身榴红牡丹纹的马面裙却是罕见的高货,今儿裴六奶奶一进来的时候卢明玉就注意到了,女孩子对美丽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异常敏感。

“方才那是裴六奶奶?她往那边去做什么?”卢明玉不由心生好奇,正欲悄然跟去,却被身旁侍女一把拉住。

“小姐,那裴六奶奶是不三不四的人,咱可千万别跟她扯上干系为好呀。”

卢明玉闻言一怔,细想确有理,便也歇了心思,敛裙径直回到宴席之上。

……

男客席间,王家特地从洛阳请来一位北派掌眼先生坐镇。更因浙江巡抚翁大人莅临,各家皆倾囊而出,将珍藏的奇珍异宝逐一呈上,只盼能得翁大人一句“不错”——但凡有此一言,宴后这些宝物便会以最精巧的包装,悄无声息地送入翁府。

翁大人端坐主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如古井无波。他虽神态温和,言谈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这位由科举正途出身、一步步擢升至封疆大吏的能臣,素以清正廉明着称,此刻面对满目琳琅,也只淡淡颔首,未见丝毫波澜。

郑桐早已在席间多方铺垫他那套宋代林椿《花鸟图》。几家与郑家交好的族老先前已鉴赏过此画,皆啧啧称奇。其馀世家虽不屑与商户往来,但经反复喧染,亦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偏偏郑桐竟忘了带画,已经命家仆火速回府取来了。

裴叔夜冷眼旁观,心知这已是郑桐最后的保命符。前日郑家盐船沉没之事尚未传开,郑家犹可勉力支撑。郑桐欲借此宴高价出手这套新得的古画,填补家中银钱窟窿,却又不能显出卖画救急的窘态,故而故弄玄虚,非要压轴出场。只等掌眼先生一锤定音后,待有人表露意向,他便好顺水推舟,作忍痛割爱之状。

而裴叔夜等的,是掌眼先生正式宣布这套画为膺品的那一刻。

如意港上的丑闻第二天就会传遍整个宁波府,至此,郑家里子面子和银子都丢尽,墙倒众人推,郑家将永远无法翻身,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只是……宴上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方才还在席上的冯恭用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冯恭用今夜有些奇怪,裴叔夜知道一部分是因为见到翁大人,但他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再环顾一圈,发现宁波府知府也不见了。

而就在此时,琴山悄然进入了席间,来到裴叔夜身边耳语几句。

“六爷,六奶奶提前离席了。”

裴叔夜眉头一拧——她提前走了,为何不跟他说一声?

宴上不方便说话,裴叔夜起身离席,与琴山一同走到外面僻静处。

“她可有说为何离席?”

琴山为难道:“属下还是瞧见她的马车离开了,才知道徐姑娘已经走了。”

古怪,这太古怪了。

虽然徐妙雪平日里就喜欢独自行动,但没任何原由,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在如意宴上提前离席还是头一遭。

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重要又紧急的事,才决定提前离开。

可这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冯恭用也悄然离席……很难不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象是回甬江春的方向。”

裴叔夜望了眼依然热闹的宴席,沉吟片刻,道:“我得过去看看。”

“那这里……”

“郑桐的画不可能变成真的,这儿的闹剧可看可不看。”

为了今日这致命一击,早已做了诸多铺垫,种种因自会结成果,此刻他只需作壁上观,静待尘埃落定。

然而于裴叔夜而言,万千谋划之中,最紧要的只有徐妙雪的安危。

纵是风波不断,也休想教徐妙雪安分守己。她骨子里就是个嗜险如命的狂徒,从不知收敛为何物。她用手中区区一枚筹码,诈来百枚再入赌局,常人至此早已心惊胆战急于抽身,可她却绝不会满足,定要以百枚博千枚,再以千枚为注,轰轰烈烈滚作万枚……她的赌注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表面风光无限,可高处不胜寒,风险与风光一同翻倍叠加。

裴叔夜毫不尤豫地离开了如意港。快马扬鞭时,蹄声哒哒如急雨,惊动了正在配楼中等侯的贾氏。

她闻声来到窗边,只见两骑身影疾驰入夜色,与港内灯火辉煌、笙歌鼎沸的景象背道而驰。

贾氏心中咋舌,这些个贵人可真是不知道珍惜啊,若是换作她得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定要牢牢把屁股沾在席位上,直到宴尽人散才肯离去,哪舍得这般提前离场?

她惆怅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如意港,心中却愈发忐忑——究竟为何唤她前来?

原本程开绶的老师王榆恩的确有意想邀请程开绶来参加这次的千帆宴,奈何此番宴客名单非东道主所能随心定夺,加之浙江巡抚翁大人亲临,对宾客的遴选愈发严苛,程开绶终究与这张如意帖失之交臂。

贾氏在心中可惜了几天,不过程家的门第能攀上如意港的边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也不奢求好事一下就成。而光“可能被邀请”,就够她在街坊邻里之中吹嘘好几日了。

但没想到,就在今日,她却得了邀请。

自然,这邀约算不上体面。两名官差悄然而至,嘱她勿惊动家人,只身前往如意港候命。

她在这配楼中已等侯多时,门外尚有官差把守,可至今她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古怪和诡异。

贾氏正百无聊赖凭窗张望,忽见又一辆马车驶至如意港牌匾下。还以为是哪位贵人驾临,却见小厮们从车内抬出一口华美硕大的箱子,由数人合力扛入港中。

这进进出出的阵仗,贾氏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正出神间,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贾氏一惊,回头望去,进来了一位眼生的眉目阴鸷的男人。

贾氏直觉这人不好惹,眼神跟刀子似的,她腿都在打哆嗦,连忙低头作揖:“民妇贾氏,见过大人。”

“鄙人姓冯,”冯恭用淡淡道,“四明公是鄙人义父。”

听到这名号,贾氏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整个人几乎都伏在了地上,心跳跟打鼓似的,轰隆隆地直坠万丈深渊:“冯,冯大人。”

“贾氏,今儿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要你做个见证。”

小厮们合力抬入的,正是郑桐视若救命稻草的那套《花鸟图》。宋代宫廷画师林椿的真迹甫一亮相,立时吸引了满座宾客的目光,连那翁大人都夸了一句“真乃稀世佳作”。

嘉靖年间的宁波府,富庶已久,海晏河清,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人们便愈发沉迷于访古游乐,追逐这些风雅却虚无的物事,区区几幅画作,竟能引得全场摒息,牵动无数人心。

那位从洛阳请来的北派掌眼先生,虽在北方见惯奇珍,此刻亦被这套画作吸引。他手持一枚水晶磨制的“照画镜”(类似放大镜的工具,用于鉴画赏玉),俯身细细端详。初时他频频颔首,目露赞赏,然而看着看着,眉头却渐渐锁紧。

他忽而起身,朝翁大人及众宾客拱了拱手,声音沉缓却清淅:“此画技法精妙,设色典雅,初看确似林椿真迹。然而……”

他话音一顿,指向画中一处鸟羽细节,“此处墨色浮于绢丝之上,却无力透纸背之韵。更可疑的是,这绢底质地虽古,纹理却略显松软——依老夫所见,此乃‘揭二层’之作伪。”

满场霎时寂静,只闻他徐徐道来:“所谓‘揭二层’,是将古画真迹的绢本细心揭分为两层。表层往往略带原画墨色,可充底稿;底层则绢素古旧,可仿古质。作伪者以表层为基,添墨加彩,精心摹仿,再以古绢裱褙。如此成品,既有古绢之质,又有笔墨之形,确可乱真……”

“绝无可能!此画必是真迹!”郑桐猛地打断,声音因激动而尖厉,“那位绍兴的钱老先生德高望重,家中藏品盈屋,在当地更是名望素着——他怎会卖我假画?!”

“绍兴确有一位钱公,藏器盈室,名望颇高,然而业内尽知,钱公一生只痴迷于金石器皿,从不涉猎字画,”掌眼先生叹息摇头,“郑老板若不信在下,也可多请几位先生鉴定,只是以在下之经验,此套画作,便是以此手法制成。绢是古绢,色是新彩,可惜,终究是膺品。”

此时全场已然寂静,众人的目光已由羡慕转为怜悯,继而化作无声的讥嘲。

郑桐如遭雷击,面色霎时灰败如纸,整个人跟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撞翻了身前案席。他失魂落魄,目光涣散,嘴巴不停翕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突然,他象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猛地抬头,眼中迸出一丝骇人的亮光:“裴六奶奶!是了……那个钱先生,正是经裴六奶奶引荐于我!裴六奶奶人呢?!她得给我一个说法!……裴大人呢?!”

“找啊!快去将他们请来啊!”

很快,便有仆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战战兢兢上前回话:“禀、禀郑老爷……裴六奶奶早不在席间了,不知去了哪儿,裴大人也提前离席了……”

如投石入湖,这几句话便足以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顿时,席间众人开始狐疑地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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