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号”的“诸神殿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昂贵的琥珀,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在深蓝色绒布赌桌上,却被愈发沉重的氛围压得几乎弯折。
二楼那片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阴影里,“收藏家”终于动了。
当那个穿着复古深灰色长风衣、如同从旧世纪油画中走出的身影,沿着弧形楼梯缓步而下,最终在牌桌空位落座时,整个空间的背景噪音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
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隐藏在宽檐帽阴影下的眼睛,只是淡漠地扫过桌面,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枚不过巴掌大小、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复杂的、如同神经元与星辰交织的图案,将令牌随意地放在自己面前。
无需言语,站在他身后如同影子般的侍者立刻躬身,然后将数量惊人的、面值最高的金色筹码,整齐地堆叠在“收藏家”面前。那枚令牌,就是他的财富与资格的象征。
就在“收藏家”坐下的下一秒,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这么热闹的牌局,充满了贪婪的味道,介意加个位置吗?”
一个懒洋洋、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陆铮挽着沈心怡,如同巡视领地的国王般穿过人群,大咧咧地走到了赌桌旁。
“砰!”
“你!”芬里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浓重的北欧口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陆铮却像是没看见他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反而对着他举了举刚刚侍者送上的苏打水,语气轻松:“芬里尔先生,火气别这么大,坐稳了,别再摔倒。”
他看都没看芬里尔那瞬间充血的眼睛,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收藏家”,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还出来玩心跳,要小心。”
陆铮拉开椅子,先绅士地让沈心怡坐下,自己才悠然落座,正好坐在了“收藏家”的正对面。
沈心怡顺势依偎在陆铮身侧,一身黑色的蕾丝镂空长裙,大片雪白的肌肤在黑纱下若隐若现,红唇烈焰,眼神勾人,一只手搭在陆铮的肩头,指尖轻轻在他锁骨处打着圈,姿态亲密得令人脸红心跳,活脱脱一个以此为荣的豪门妖精。
“年轻人,”收藏家慢吞吞地说道,“牌桌上,只看筹码,不看拳头。”
“算盘”先生作为华尔街最敏锐的对冲基金经理,他对风险的嗅觉灵敏得可怕,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目光在“收藏家”的深沉、陆铮的从容、芬里尔的暴怒以及一直沉默但气场火爆的“暴熊”伊万和“算法女皇”塔尼娅身上快速扫过,他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
这里的空气太粘稠了,粘稠得充满了血腥味。这不是赌局,这是屠宰场。
“各位,我突然想起还有个越洋会议。”算盘果断地盖上了自己的牌,甚至连面前那一小堆筹码都懒得清点,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得体却僵硬的微笑,“祝各位玩得开心,我先失陪了。”
“切,胆小鬼。”尔科夫,那个浑身长毛的俄国暴熊,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抓起面前的伏特加猛灌了一口,“快开始吧!发牌!”
荷官是一位面容冷峻、手法如同机器般精准的中年男子,他重新拆封一副崭新的扑克,流畅地洗牌、切牌,动作带着一种仪式感。
“德州扑克,无上限。盲注十万起。”
陆铮只看了一眼底牌,就随手丢进去了十万美金的筹码。
牌局进行得并不快,但每一轮下注都充满了窒息的压迫感。
伊万打法大开大合,正如他的绰号“暴熊”,每一把他都像是要把对手连人带桌子一起吞下去。只要拿到一点牌面,他就疯狂加注,试图用气势压垮所有人。
“一百万!跟不跟?不敢跟就滚回家喝奶!”伊万满脸通红,唾沫星子乱飞。
然而,他的这种直球打法,在这个桌上注定是短命的。
几轮过后,陆铮依旧不显山露水,输赢参半,始终维持着一副“我是来送钱的”纨绔形象。
直到公共牌,发出了红心k、红心j、黑桃q。
伊万手里拿着一对k,早已按捺不住,直接把面前如同小山般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all !苏卡不列!老子不信你们能大过我!”
塔尼娅那的眼镜闪烁着诡异的蓝光,植入大脑的芯片正在疯狂运算,几秒后,她面无表情地弃牌。
芬里尔冷笑一声,也选择了弃牌。
收藏家眼皮都没抬,手指轻轻一弹,牌飞进了废牌堆。
所有人都看向陆铮。
陆铮抿了口酒,非但没被伊万的气势吓到,反而被逗乐了一般,低头对怀中的沈心怡耳语:“你看他,真是一只凶悍的西伯利亚野熊。”
他话音未落,手腕轻轻一抖,将所有筹码优雅地滑入彩池中央,动作流畅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莎翁说过,命运就像赌局。”他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眼神却清醒如冰,“我很好奇,今天它究竟青睐野兽,还是赌徒。”
“开牌!”伊万怒吼一声,翻开自己的三条k,“三条!哈哈哈哈!我看你拿什么赢!”
陆铮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翻开底牌。
红心a,红心10。
加上公共牌,天顺。
“不好意思啊,大个子。”陆铮耸了耸肩,“刚好大你一点点,看来上帝今天不站在喝伏特加的人那边。”
伊万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球瞬间充血,他猛地站起来,将仅剩的几个筹码胡乱抓起,狠狠瞪了陆铮一眼,悻悻地离席而去。
接下来的对决,变成了纯粹的脑力与心理的绞杀。
“陈先生,”塔尼娅,声音好似合成电子音般的冰冷,“你的心跳好像加快了,你在bff,我跟注。”
“哈哈,塔尼娅小姐,真是厉害!”
牌局在无声的硝烟中继续推进。
新的一轮,陆铮的底牌是梅花8和方块8,一对中等大小的口袋对,他不动声色地跟注,准备看看翻牌后的形势。
芬里尔的底牌是黑桃a和草花j,不错的起手牌,瞥了一眼陆铮和“收藏家”,也选择了谨慎跟注。
焦点来到了塔尼娅和“收藏家”身上。
塔尼娅的指尖在底牌边缘轻轻一点,她的单片眼镜上,数据如同沸腾的银河般开始奔流。她的底牌是红心a和红心k,堪称德州扑克中仅次于aa和kk的顶级起手牌!
“加注。”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推出一摞筹码,动作精准得像机械,她在建立彩池,也在试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收藏家”身上。这个如同阴影凝聚成的男人,只是用他那戴着黑色软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跟注,并反加! 他不仅跟了塔尼娅的加注,还额外投入了相当于彩池本身三分之二的巨额筹码!
“超池下注!”围观人群中有人低呼。这是一种极不常规的打法,要么是手握绝对的坚果牌,要么就是赤裸裸的、疯狂的诈唬。
陆铮手里的一对8,在这种高压和不利位置下,显得格外脆弱,悻悻一笑率先做出了选择,将牌优雅地弹入废牌区:“不跟。”
芬里尔看着自己手中的a和j,又看了看“收藏家”面前那堆令人心悸的筹码,脸上肌肉抽搐。他极度渴望跟注,将这两个让他不爽的家伙一起干掉,但残存的理智和之前失利的教训让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也将牌愤愤弃掉。
“该死的!”他的暴躁之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阴影中的一个妖娆的身影。
现在,压力全部给到了塔尼娅。
她的“奥米茄”核心处理器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转起来。
【逻辑层面分析:概率模型构建中】
对方范围, 基于入局以来的所有手牌数据,其范围偏向两极分化——极强的价值牌或极弱的诈唬牌。
超池下注动机,极大可能是用强牌最大化价值,进行极致施压。
胜率计算: 手持ak,对抗其顶端范围(aa、kk),胜率约为18;对抗其诈唬范围,胜率超过80。。
结论:无可靠生理破绽。目标情绪控制力:超越检测阈值。
理性与数据,冰冷地告诉她——跟注!
然而,就在她即将做出决定的瞬间,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非理性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沿着她的脊髓窜了上来!她仿佛感觉到,在那宽檐帽的阴影之下,有一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她,那不是在看一个对手,而是在打量一件物品?一件或许值得放入他那神秘收藏室的、比较新奇的“藏品”。
她那张几乎永远保持冷漠的精致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卡顿”神情,就像一台运行流畅的超算突然遇到了无法解析的悖论,散热风扇开始发出无声的哀鸣。
时间仿佛被拉长。赌场里所有的喧嚣都化为了背景的白噪音。她看着“收藏家”面前那堆象征着绝对压力的筹码,又“感受”到那股如深渊凝视般的寒意。
“跟注。”
“收藏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荷官翻开了三张公共牌:黑桃q,草花10,方块2。
牌面略显干燥,对塔尼娅的ak几乎没有帮助,她目前依然是a高牌。而对“收藏家”可能持有的超对则非常有利。
“收藏家”再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他过牌了!
这个动作,与他之前凶悍的超池下注形成了极度矛盾的反差!这通常意味着牌力减弱,或者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塔尼娅的处理器再次疯狂运转。矛盾!巨大的矛盾!下注代表强牌或强力诈唬,过牌又代表牌力弱化这个人的行为模式根本无法用常理建模!但此刻,彩池已经巨大,她手持a高牌,面对过牌,必须持续下注夺取主动权。
她再次注入一个可观的数目。
“收藏家”沉默着,再次跟注。
转牌发出:红心7。这张牌几乎毫无意义。
“收藏家”依旧过牌。
塔尼娅感到自己的生物芯片在发烫。她选择了二次开火,下注额度更加巨大,试图彻底逼退这个不可理喻的对手。
“收藏家”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依旧只是跟注。
河牌,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中,缓缓翻开——黑桃k!
塔尼娅心中猛地一振!她击中了顶对!a和k,牌面最大对子!她的胜率瞬间飙升!
然而,就在她准备进行价值下注的瞬间,“收藏家”动了。
他第一次,主动地将自己面前剩余的所有筹码,如同推倒一座小小的山峰,全部、缓慢而坚定地,推入了彩池中央。
全下(all-)。
无声的惊雷在赌桌上炸响!
塔尼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河牌k,帮助了她,但也可能帮助了对手!如果“收藏家”手里是kq,就是两对;如果是aa,就是更大的两对;甚至如果是jt,那就是顺子!而她自己,仅仅是一个顶对,一个在如此巨大的彩池和全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的顶对。
她的运算核心在疯狂报警,但所有的数据都变成了一团乱麻。那个古老的、冰冷的凝视感再次降临,比之前强烈十倍!
她看着“收藏家”那隐藏在阴影中、毫无波澜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曾经充满希望、此刻却重若千钧的a和k。
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我弃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人类的疲惫。她将自己价值连城的a和k,正面朝上,亮给了所有人看,然后轻轻盖掉。这是一种姿态,表明她并非输在牌力,而是输在了别的什么东西上。
“收藏家”依旧沉默,他甚至没有去看塔尼娅亮出的牌,只是用戴着黑手套的手,缓缓地、一枚一枚地,将那座足以买下一个小国的筹码山,揽到自己面前。
然后,他做了一个更令人吃惊的举动——他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方块3,和,梅花4。
一手在翻牌前就应该扔进垃圾桶的、不同花的3和4!绝对的垃圾牌!他从头到尾,都在用一手几乎毫无胜算的牌,进行着史诗级的、疯狂的诈唬!
“噗——”芬里尔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陆铮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塔尼娅看着那两张刺眼的底牌,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她那经过强化的神经,也无法完全承受这种认知上的颠覆性冲击。她的算法,算对了概率,却算错了人心,或者说,算错了这种超越常理的“疯狂”。
她深深地看着“收藏家”,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挫败,有一丝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对某种不可知领域的茫然。她没有再说一个字,默默地站起身,她那窈窕却略显僵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区的入口处。
牌桌上,如今只剩下最后三人:陆铮,“收藏家”,以及眼神变得更加炽热和危险的芬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