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空气被挤压得发出凄厉爆鸣,那方悬在头顶的湛蓝大印并未直接砸下,而是如同长鲸吸水般,将四周弥漫的水汽瞬间抽干。
下一瞬,一道只有水桶粗细,却凝练到了极致的蓝色光柱,自印底喷薄而出。
这光柱不似之前那般声势浩大,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速度快得惊人,仿佛预判了周恒所有闪避的方位,直指他的后心。
逃不掉。
被神识彻底锁定的那一刻,周恒头皮发炸,全身汗毛倒竖,一股从未有过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心头。
体内的灵力早已在之前的破阵和防御中消耗大半,丹田灵湖只剩少许灵力。
灵犀钟已经受损,若是再动用一次,怕是得直接崩坏在此处。
“老东西,想要我的命,你也得崩掉两颗牙!”
生死一瞬,周恒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没有丝毫尤豫,强行调动丹田中央那枚一直温养、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的“玄天剑种”。
嗡!
丹田剧震,仿佛有一把利刃在体内搅动。
在这略显干涸的丹田灵湖中,最后的灵力也注入玄天剑种,白色金光弥漫而出,尽数灌注于手中的赤玄剑。
赤玄剑身剧烈颤斗,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仿佛不堪重负。
“玄天剑芒,斩!”
周恒猛地回身,双手持剑,对着那激射而来的蓝色光柱狠狠劈下。
一道细若游丝,却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白金剑芒冲天而起。
这剑芒之中,蕴含着一丝纯粹到了极点的庚金之气,那是玄天剑诀的无匹杀伐之力。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布帛撕裂般的轻响。
那道足以轰杀筑基初期修士的重水光柱,竟在半空中被这抹白金剑芒从中一分为二!
虽然剑芒在切开光柱后便力竭消散,但那原本凝练的攻势也随之溃散,化作漫天狂暴的水灵力乱流。
砰!
即便挡住了最致命的锋芒,爆炸产生的恐怖馀波依旧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周恒身上。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力直接掀飞出去几十丈远,狠狠撞在一处突出的山涯岩壁上。
碎石滚落,烟尘弥漫。
周恒顺势滚落在乱石堆中,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如金纸一般。
但他没有动。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他便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甚至连心跳都控制到了极致,整个人瘫软在碎石间,看起来就象是一具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残尸。
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扣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黑岩。
他在赌。
赌燕无道会为了确认生死而靠近查看。
只要这老鬼敢靠近十丈之内,凭借自己二阶炼体的爆发力,哪怕没有灵力,也能暴起发难,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搏那一线生机。
高空之上。
燕无道负手立于摩云舟头,原本那双浑浊阴鸷的眸子里,此刻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剑修?”
他看着那道消散的白金剑芒,眉头紧锁。
身为一名两百馀岁的筑基中期修士,刚才那一击,虽只是随手而为,但也绝非强弩之末的筑基初期所能抵挡。
此子不仅挡下了,还用出了如此犀利的剑气。
“这般恐怖的功法……难怪能铸就极限道基。”
燕无道喃喃自语,神识如潮水般扫过下方烟尘弥漫的山涯。
在他的感知中,那个星环商会的客卿此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躺在乱石堆里一动不动,显然是只有半口气吊着了。
“哼,垂死挣扎。”
燕无道冷哼一声,正欲驾驭飞舟下去补上一击,彻底了结此人性命。
就在这时,北方天际,王天放化作的那道青色遁光正在疯狂远去,眼看就要冲出他神识锁定的极限范围。
燕无道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权衡。
此人中了重水覆海印的馀波,不死也得残废。
反观王天放,若是今日让他带着筑基修为逃回八角山,依托护山大阵死守,燕家日后必将永无宁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燕无道瞬间做出了决断。
比起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客卿,盘踞紫云坊周遭的王氏仙族才是燕家的心腹大患。
“算你运气好,让你多活半个时辰。”
燕无道冷冷地瞥了一眼下方的乱石堆,脚下摩云舟黑光大盛,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朝着王天放逃窜的方向极速追去。
只要杀了王天放,回头再来收拾这小子的尸体,拿回储物戒,也是一样。
呼啸的风声远去。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怖威压,终于随着那个黑点的消失而逐渐淡去。
乱石堆中,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那具看似“濒死”的躯体,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周恒猛地睁开双眼,原本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哪里还有半分奄奄一息的模样?
“走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依旧保持着瘫软的姿势,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确认方圆五里之内再无那老鬼的气息。
“好险。”
周恒长出一口气,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若是燕无道刚才哪怕多停留片刻,或者随手补上一道法术,他今日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王道友,你自求多福吧。”
周恒望了一眼北方,心中默念了一句。
既然燕无道去追王天放了,那这就是自己唯一的逃生窗口期。
他没有丝毫迟疑,翻身而起。
体内经脉虽然刺痛,灵力枯竭,但那经过《血炼法》千锤百炼的肉身,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轫性。
周恒没有驾驭任何法器,甚至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以免引起灵气波动被去而复返的燕无道察觉。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骤然隆起,青筋如虬龙般盘绕,脚步重重踏下。
崩!
脚下的岩石瞬间炸裂成粉末。
周恒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接撞入了前方茂密的原始丛林之中。
既然是逃命,那就不能走直线,更不能走大路。
他象是一头不知疲倦的人形妖兽,在错综复杂的林木间疯狂穿梭。
每一步踏出,地面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遇到拦路的巨树,他侧身一撞,合抱粗的树干直接断裂;遇到挡道的巨石,他单手一撑,整个人便如灵猿般飞跃而过。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周恒根本不敢停。
他知道筑基中期修士的速度有多快,更知道燕无道杀完王天放后,一定会回来找他。
必须快!
还要更快!
肺部开始火辣辣地疼,那是长时间剧烈奔袭带来的负荷,哪怕是二阶肉身,在不动用灵力护体的情况下,如此高强度的狂奔也是一种折磨。
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冷静得可怕。
一百里……
两百里……
三百里……
周恒专挑那些灵气稀薄、地形险恶的荒山野岭钻。
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他才在一处不知名的荒山脚下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玄武矿脉,起码已有五百里之遥。
“噗通。”
周恒双腿象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直接瘫倒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这老鬼……应该追不上了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和汗水,强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搬来几块巨石封住洞口,又在洞内布下了一套简易的隐匿禁制。
做完这一切,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如潮水般袭来。
周恒没有立刻打坐恢复灵力,而是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疗伤丹药,像倒豆子一样倒进嘴里,嚼碎咽下。
接下来的三天,周恒就象是一块石头,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一动不动。
他不敢贸然回坊市。
谁知道燕无道会不会在回紫云坊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这三天里,他一边缓慢地恢复着灵力,一边用神识时刻警剔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直到第三天深夜,确认外界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周恒才终于走出了山洞。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那个身穿灰袍的筑基修士。
他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白色面具贴在脸上,身形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转眼间便化作了一个面色蜡黄、身形佝偻的中年散修。
气息也被他压制到了炼气九层左右。
周恒没有选择直线返回,而是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向北行进了数百里,混入一个小型商队,最后才折返向紫云坊市。
这一路,他走得极慢,极小心。
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警剔半天。
直到十天后的黄昏。
当紫云坊市那熟悉的巨大阵法光幕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周恒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剔。
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交了入城费,周恒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直奔星环商会而去。
一路上,他没有和任何人对视,也没有在任何摊位前停留。
回到商会,亮出客卿令牌,在一众侍从躬敬的目光中,他快步走上了二楼。
直到推开那间属于自己的专属修炼室大门。
嗡。
随着一道道禁制光幕升起,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那股熟悉的、浓郁的一阶上品灵气扑面而来。
周恒背靠着厚重的石门,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直至瘫坐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
“咳咳……”
一直压抑在胸口的那股淤血,此刻终于再也控制不住。
“哇”的一声。
一口黑红色的淤血喷在了地上,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那是被重水覆海印震伤的内腑淤血,被他强行压制了一路,此刻吐出来,整个人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周恒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头顶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光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随后这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了无声的大笑。
活着。
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宰了一个筑基,抢到了梦寐以求的玄武秘银,更是从那个恐怖的燕家老祖手中逃出生天。
这一趟,虽然凶险万分,差点就没命回来。
但看着手指上那枚从车姓修士手上撸下来的储物戒,周恒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抹火热所取代。
“燕家老鬼等我先将玄武秘银融进灵犀钟,再好好修养一番,报仇的事暂且不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