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像是从破裂的天空口袋里倒出来的,起初只是几片,随即就成了铺天盖地的白。它们不是轻柔地飘落,而是带着重量,狠狠地砸向地面,片刻之间,视野所及皆被这片刺目的白吞噬。气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入了冰窟,篝火旁那点残存的悲伤氛围,瞬间被更原始的求生欲驱散。
“快!厚衣服!把所有能裹在身上的都找出来!”
温岚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外套,指尖冰凉。
这雪下得太不合常理,昨夜星图清晰地指向西南,昭示著晴朗与温暖,按照她的推算和路线规划,车队此刻应该早已远离这片区域,根本不该被困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雪中。
只能说,她的观星术观测到的还是不够准确,如果她能更进一步,成为序列二,应该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吧。
人群早已乱成一团。没有人再去想死去的同伴,冰冷的现实逼迫他们只能关注当下。人们像受惊的蚂蚁,翻找著各自的行囊,抖开一件件颜色暗淡、款式各异的衣物。一件起了毛球的旧毛衣,一条磨破了边的围巾,甚至几块厚实的粗布,都被当做救命的铠甲,层层叠叠地裹在身上。
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中年人动作稍慢,枯瘦的手指冻得像几根青紫色的胡萝卜,他佝偻著背,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声咳嗽都像重锤,敲打在周围人的心上——在这缺医少药的鬼世道,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足以拖垮一条生命。
那堆原本用来寄托哀思、维系人心的篝火,此刻已被大雪彻底压灭,只剩下一缕不甘的青烟,挣扎着升起,随即消散在凛冽的空气中。晚会自然无从谈起,生存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动作快点!把所有漏风的地方都堵死!”
车队所有人,都加入了对于车辆和马车的保温改造,毕竟这种天气只靠帐篷确是有些难以保温了,还是这些车辆和车棚更加适合,就是空间小了一些,不过总比被冻好。我的书城 耕鑫最全
另一边,温岚已经指挥几个妇人,在几块临时找来的铁皮遮蔽下,重新生起了小小的火堆,架上车队里仅有的几口大铁锅。清澈的水倒入,投入那些平日里舍不得多用、颜色已经有些发暗的姜块和蒜头。
“盯着点,熬浓些!每个人都必须喝上一碗,驱寒!”
这种天气如果不提前准备,明天有一半人都要倒在这风雪里。
秦诗雨拢了拢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踩着已经开始积雪的地面,走向了正在给自己的赤月马做保暖措施的夏芷兰。
“夏小姐,”秦诗雨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这雪来得快,势头又这么大。外面的路肯定没法走了,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雪底下藏着什么,或者有什么东西被这雪惊扰了出来。不如,再留一段时间?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作打算也不迟。”
夏芷兰沉默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按在腰间那柄旧刀刀柄上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在严寒中蜷缩、却依旧为了活下去而忙碌奔波的渺小身影,又望向那片无边无际、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白。良久,她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溢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好。”
夜更深了,风雪声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像无形的刀子,透过车棚、帐篷的每一丝缝隙往里钻。人们挤靠在一起,依靠着彼此那点微薄的体温,在睡梦中也不住地颤抖。整个营地死寂一片,只有风掠过篷布发出的呜咽,以及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
突然——
“轰咔!!!”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猛然炸开!那不是普通的雷声,更像是整个天空这块巨大的幕布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撕裂!声音凝实得如同实质,重重砸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萧禹几乎是弹坐而起,睡意瞬间驱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帐篷外,马匹惊恐绝望的嘶鸣、人群被惊醒后慌乱的呼喊与脚步声响成一片。他一把掀开厚重的挡风帘布,刺骨的寒风混著雪粒扑面而来,但他浑不在意,目光死死盯向雷声传来的方向——
远处,那片连绵山脉的上空,浓稠如墨汁般的乌云像沸水一样翻滚著,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阴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扭曲、挣扎!那东西粗略看去,形似一条放大了千万倍的巨蟒,仅仅是露出云层的一部分躯体,粗略估计就有数百米长!偶尔有惨白的电光划过,映照出它身体上那些非鳞非甲、闪烁著幽暗光泽的覆盖物。
“哞——!”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吼啸,穿透了风雪与雷鸣的屏障,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声音不似任何已知的生物,带着一种蛮荒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威严!
“呜喵——!”原本蜷缩在萧禹铺位角落里的辟邪,猛地炸开了全身的毛,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恐惧到极点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不仅是它,萧禹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精神链接,远在营地另一处的大黑、大黄,以及盘踞在他手腕上的小青,都传来了同样剧烈的恐惧与不安!
营地里那些用来拉车的马匹更是彻底疯了,它们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缰绳,蹄子乱踢,屎尿齐流,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骚臭味,那是生命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存在时,最本能的反应。
那是什么鬼东西?!萧禹心头震动,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几乎是战斗本能,他集中精神,对着那云层中翻滚的巨影,发动了鉴定能力。
几行模糊而扭曲的信息,艰难地浮现在他脑海:
【名称:???】
【价值:???】
【来历:????】
【简介:地下龙脉化为诡异,欲要沐浴雷劫,化龙飞天】
龙脉化成了诡异?还要渡劫化龙?
这种如同神话传说之中的场景,让萧禹神情微变。
地脉本是死物,是山川大地的根基,如今竟也活了过来,还要向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蜕变?
天空仿佛被这逆天而行的行为彻底激怒。金色的电蛇与银色的雷龙不再仅仅是闪烁,它们开始疯狂地交织、缠绕、舞动!仿佛千万条闪耀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那翻滚的乌云和其中的巨影。雷声已经密集到失去了间隔,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狂暴轰鸣,整个天地都在这种伟力面前颤抖,脚下的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
意识瞬间连接上在高空盘旋警戒的金羽,借助它那锐利无比的鹰眼视角,萧禹“看”到了更令人心悸的场景——以那座正在承受雷劫的山峰为中心,无数的黑影正从山林、洞穴、峡谷中疯狂涌出,亡命般向着外围奔逃!
那是原本栖息于此的各种凶兽、诡异!它们仿佛遇到了天敌,感受到了彻底的毁灭气息。一道偏离主轨迹的、细如发丝的电弧,偶然扫过一只正在狂奔的、体型壮硕的凶兽,那猪形凶兽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庞大的身躯瞬间焦黑,倒地死亡。
云层之中,那龙脉诡异发出的、充满不屈与蛮荒气息的吼声,在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狂暴的雷霆轰击下,明显地变得微弱下去,那声音里开始掺杂着无法掩饰的痛苦与一丝不甘?
最终,在所有雷霆仿佛积蓄了所有力量的那一刻,一道纯粹到极致、璀璨到无法直视的金色光柱,如同神明掷出的审判之矛,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贯穿了天地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庞大的、依旧在挣扎的巨影头颅位置!
“哞——!!!”
一声充满了绝望、痛苦与无尽愤怒的悲鸣,如同实质的音波般扩散开来,随即,戛然而止。
那扭曲的、挣扎的、试图逆天的庞大阴影,在那道毁灭性的金色光柱中,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张,从头部开始,寸寸碎裂,崩解,化作无数飞溅的光点和湮灭的能量,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被雷光渲染成诡异银色的天幕之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雷声,如同它来时一样突兀地,渐渐平息了。风雪似乎也在这天地之威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万籁俱寂,只有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混合了臭氧、焦糊和某种奇异腥味的气息,证明著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萧禹的心脏却跳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有力。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撼与惊喜的激动!
透过金羽依旧在高空盘旋的视角,他清晰地看到,下方那片被雷霆反复洗礼、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焦黑破碎的山域中,残留着不少的诡异材料和凶兽尸体,对于小九,对于辟邪,对于他所有的御兽而言,这些可都是极有价值的。
他心念电转,意识瞬间通过灵魂链接,向远处的金羽和身边的小九、小青发出了清晰的指令:“金羽,降低高度,带小九和小青过去!优先收集诡异碎片和凶兽心脏!能吃掉多少就吃多少!不要犹豫!小青,注意警戒,如果有危险靠近,或者他们吃不完,就用你的虚空之胃,把所有剩下的,全部给我装回来!”
在金羽返回之时,目光扫过下方,在山体另一侧,相对完好的山脊线上,赫然出现了两队模糊的人影,正利用地形掩护,快速向着那片“宝地”接近,看他们的动作和方向,显然和萧禹打一样的主意。
毕竟世界上永远不会只有一个聪明人,现在就是比谁的速度更快,谁就能占据更多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