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心念微动，肩头的小九发出轻柔的嘤咛，无形的空间波动悄然扩散，一个笼罩方圆千米的诡界悄然形成。
当宣布在这个范围内可以暂时安全活动时，车队里紧绷的气氛明显一松，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甚至有些恍惚的表情。
温岚观察著众人的神色，走到萧禹身边，轻声道：“队长，大家神经绷得太紧了。趁著现在安全，又有缴获的物资，办个小型的篝火会吧？让大伙儿说说话，发泄一下情绪…总好过有些人，承受不住，半夜默默离开就再也没回来。”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萧禹看了一眼旁边堆积的物资，点了点头：“好，你来安排。让大家放松一下。”
处理完杂务，萧禹将注意力放在新得到的两具序列者尸体上，在分配任务的时候，他就要求尽量保持两人尸体的完整，而赵岩显然也意识到了萧禹想要做什么，开口建议道：“队长，那个玩风的家伙厉害点，估计有序列二了。”
萧禹略一思索，便决定用风之使徒的尸体替换掉原本预留的袁天风（卦师），后者能力与温岚重叠且缺乏直接战力。
随后，他寻了处安静角落，盘膝运转《五蕴呼吸法》之前进入诡界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这里的“极阴粒子”比外界浓郁不少，此时他在这里修炼，立刻就感觉到效率明显提升，忍不住就沉浸其中。
另一边，夏芷兰独自在诡界边缘练刀，守意刀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声响。只是她的动作间，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滞涩。
秦诗雨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没有立刻打扰，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柔声开口：“夏小姐的刀法，凌厉又不失章法，真是难得。”
夏芷兰收刀而立，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秦诗雨笑了笑，笑容温婉：“我只是觉得，夏小姐身手这么好，若是能留下来，对我们车队会是莫大的助力。”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些，“这世道艰难，一个人漂泊终归风险太大。我们…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车队虽然不算强大，但至少是个可以互相依靠的地方。”
她的话语巧妙地将“依靠”放在车队层面，而非某个特定的人。
夏芷兰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独来独往惯了，明天天亮就会离开。”
她语气依旧坚决，但少了些之前的冰冷。
秦诗雨看出她态度略有松动，但知道不宜紧逼，便笑了笑：“无论如何，车队随时欢迎你。”
说完，便识趣地离开了，她感觉，关键还在萧禹身上。
她找到仍在修炼的萧禹，看着他沉静的模样，心下暗叹，这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相似。她轻唤一声：“队长。”
萧禹缓缓收功，睁开眼。
“我刚去邀请夏小姐留下了。”
秦诗雨说道，“她拒绝了，但我觉得…或许你亲自去，态度诚恳些，会不一样？毕竟…”
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萧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去试试。
他找到夏芷兰时，她正背对着他，望着诡界外模糊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守意刀的刀柄。
“夏小姐。”萧禹开口，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些。
夏芷兰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没有回头。
萧禹走到她身侧，看着她的侧脸，说道：“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那并非我本意。”
他先为之前的意外道了歉，然后才转入正题，“我邀请你留下，不仅仅是看重你的实力。车队确实需要力量，但更重要的是，我看重你这个人…你的心性，你的刀。这末世前路未卜，多一个值得信任的同伴，就多一分走下去的希望。我希望你能考虑留下。”
夏芷兰依旧没有看他，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一丝。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的邀请，我收到了。但我还是需要离开。”
这次，她的拒绝不再那么斩钉截铁，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萧禹看着系统提示，知道强求不得，便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好，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改变主意，或者将来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们。”他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又补充了一句，“自己保重。”
看着萧禹离开的背影，一直在不远处留意著的秦诗雨轻轻吐了口气。这次虽然还是被拒绝了，但夏芷兰似乎有点松口的意思，估计对方心中还是有些芥蒂，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她看着夏芷兰依旧独立的身影，心想，晚上的篝火会，或许还能再创造点机会。
夜幕低垂，小九创造的诡界边缘仿佛一层透明的薄膜，将内部的篝火温暖与外界未知的危险隔绝开来。几堆篝火在空地中央熊熊燃烧，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围坐在一起的幸存者们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从之前那头沙虫凶兽身上切割下来的肉块，此刻正串在粗树枝上，被火焰炙烤得滋滋冒油。虽然只有简单的盐粒调味，但这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肉香，已经足以让许多人悄悄咽著口水。
温岚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将烤好的肉分发给众人，甚至每人还分到了小半杯浑浊的、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土酿酒。
“来，大家都吃点，喝点。”温岚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快，“今天，我们安全了，值得庆祝一下。”
起初，只有零星的咀嚼声和低语。但很快，当那熟悉又陌生的烤肉滋味在口中化开，当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某种压抑了太久的东西，仿佛被这最朴素的感官体验撬开了缝隙。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咬了一口肉，疲惫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焰，嘴唇哆嗦著，喃喃道：“像…真像以前楼下老王烤羊肉串的味儿…那老家伙，也不知道还活着没…”他说著，抬起粗糙的手背，用力抹了下眼角。
旁边一个年轻女人小口啜饮著杯中的酒，原本只是沉默，可听着老者的话，她突然低下头，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我女儿…最喜欢吃烤肉了…每次都要我给她多放孜然…”她再也说不下去，将脸埋进膝盖里，哭声再也抑制不住。
这情绪像是会传染。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有人默默流泪，有人抱紧双臂，望着火光出神，眼神空洞，仿佛透过火焰看到了昔日繁华的街景，温馨的餐桌，以及那些再也见不到的面孔。低沉的啜泣声和压抑的叹息在篝火间蔓延开来，原本应该轻松的晚会，被一种深沉而无言的悲伤笼罩。
萧禹身边，苏星澜手里捧著那块烤肉，却一口也吃不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滚落，滴在焦黄的肉块上。“爸…妈…”她哽咽著，声音破碎，“要是你们还在…该多好…”
秦诗雨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小口，被辣得微微蹙眉。她没有哭出声，但眼圈却不受控制地泛红，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有些失焦，似乎在回忆著什么遥远而模糊的快乐时光。
萧禹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的烤肉慢慢吃著。末世降临前，他已独自生活了两年，父母早逝，也没什么知心朋友。眼前的悲伤虽然感染着他，却更像是一种旁观的共情，心底深处反而是一片经历过彻底失去后的平静。
他侧头看了看其他人。夏芷兰坐在稍远一点的树桩上，手里也拿着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浑浊的倒影，清冷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温岚推了推眼镜，借着低头喝酒的动作，掩饰著微微泛红的眼眶。赵岩则是一口将杯中酒闷掉，粗声说了句“这酒真他娘的带劲！”，然后用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就在整个车队都沉浸在这片集体性的哀悼与回忆中，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时——
一点冰凉，悄然落在了苏星澜还挂著泪珠的脸颊上。
她茫然地抬起头。
更多洁白、轻盈的冰晶，如同被撕碎的云絮，从诡界那模拟出的、此刻显得有些阴沉的夜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