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点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屏幕亮起，一个鲜红的“live”标志在角落跳动。
直播间里空空荡荡，在线人数：1。
那个“1”还是他自己。
陶渊也不在意，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用一种毫无感情的棒读语气开了口：
“大家好，我叫陶渊。”
“今天直播的内容是，一个中了千万彩票的人，如何在家挖一个水池子。”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镜头，扛起锄头，走到院子中央，
按照系统光幕上标记出的“半月池”轮廓，抡起锄头就砸了下去。
“哐！”
坚硬的黄土地被砸出一个浅坑。
他没停，一下，又一下。动作算不上标准，甚至有些笨拙，
但每一锄头都用足了力气，充满了和这片土地死磕的决心。
直播间里，终于飘进来几个稀稀拉拉的观众。
【在线人数：7】
“啥玩意儿？挖池子？主播你家装修队呢？”
“标题党吧？中千万？你要是中千万，我就是世界首富。”
“这院子，叙利亚风格？主播你是战地记者？”
陶渊不看弹幕，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锄头和脚下的土地上。
系统给的图纸极其精准，不仅有轮廓，甚至连每一处的深度、坡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二维的线条，变成三维的现实。
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他那件廉价的t恤，紧紧贴在后背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长期熬夜留下的虚浮，在这几天的重体力劳动下，竟被一点点夯实了。
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神却比在格子间里的时候要亮得多。
这种沉默的、纯粹的劳作，在如今这个喧嚣浮躁的直播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但正是这种格格不入，反而留住了一些本来想划走的观众。
“这哥们是来真的啊？这力气，不像演的。
“这锄头抡得，我看着都累。”
“别说，这主播长得还行，就是穿得土了点。这汗水，这肌肉嘶哈嘶哈。”
随着时间的推移，直播间的人数竟然慢慢爬升到了两位数，然后是三位数。
【在线人数：128】
大部分人还是来看笑话的。
“主播，别挖了，你银行卡密码告诉我，我帮你请个挖掘机，保证一天搞定。”
“笑死，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朴实无华，且枯燥。”
“地址发一下，我晚上去帮你看看你那几千万还在不在。”
陶渊挖得累了，直起腰，拿起旁边的大水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看到了那条“地址发一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镜头前，把那个破旧的三脚架挪了挪，
对准了院子，那面刚刚修好的墙，和那扇刷了新漆的朱红大门。
镜头里，崭新的墙体在阳光下泛著温润的土黄色，
卯榫结构的木梁骨架若隐若现，充满了古朴的力量感。
那扇大门，更是画龙点睛之笔，朱红的门板，
配上黄铜锁扣，一下子就把整个院子的气场，给提了起来。
“墙，我自己修的。”
“门，我自己刷的。”
陶渊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挖个池子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他又扛着锄头回到了坑里。
直播间里安静了一瞬。
“卧槽？这墙是他自己修的？真的假的？”
“这手艺，有点东西啊！这墙看着，比我们村瓦匠砌的还带感！”
“这叫夯土墙吧？还带木结构的，这可是老手艺了，现在农村盖房都没人这么干了，嫌麻烦。”
“等等，主播的意思是，他一个中千万的富翁，自己亲手修了这面墙？然后现在又在亲手挖池子？”
“这是什么新型的凡尔赛？”
巨大的反差感，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小小的直播间里炸开了锅。
一个坐拥千万财富的人，本可以躺在任何一个豪华酒店的泳池边享受人生，
却选择回到一个破败的院子里，满身泥土地干著最原始的体力活。
这不符合逻辑，但却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村里的张二叔，背着手溜达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闲着没事的村民。
他们毫不避讳地站在院子门口，对着陶渊指指点点。
“渊娃子，又折腾啥呢？”
张二叔的大嗓门透过手机，清晰地传进了直播间。
陶渊头也没抬：“挖个池子，养鱼。”
“养鱼？你在这挖？费那劲干嘛！”
张二叔一副“我教你个乖”的表情，“去村东头老王家，他家有挖掘机，一天给你挖个底朝天！”
“你不是有钱吗？这点钱算啥！”
“就是，有钱还自己动手，傻不傻啊。”
后面的一个村民也跟着帮腔。
这些对话，一字不落地被直播间的观众听了去。
“哈哈哈哈，被村民教育了！”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主播，听听大叔的话吧，别为难自己了！”
陶渊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着张二叔咧嘴一笑：
“二叔，挖掘机挖出来的，跟我自己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那能一样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门口那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最后落回了手机镜头上，
眼神里带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执拗和光亮。
“味道不一样。”
味道不一样？
直播间里的观众愣住了。
张二叔也愣住了，他吧嗒了一下嘴，嘟囔了一句“读书读傻了”，然后摇著头，背着手走了。
可直播间里，却有那么几个人，仿佛被这句话给击中了。
“味道不一样，我好像有点懂了。”
“过程，他享受的是这个过程。就像有人喜欢自己做饭，而不是天天点外卖。”
“妈的，突然觉得主播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陶渊没再解释，继续埋头苦干。
当他一锄头下去，忽然听到“咔”的一声脆响，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他心中一动，扔掉锄头，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
很快，一片带着青色花纹的碎瓷片，出现在他眼前。
瓷片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已经残破，但上面的釉色在阳光下，却呈现出一种雨后天空般的温润色泽。
他把瓷片举到镜头前。
“这是挖到宝了？”
直播间里，一个观众不确定地打出了一行字。
紧接着，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这是青花瓷吧？！”
“看这釉色，看这胎质，感觉像是老物件啊！”
“主播你家祖上是干嘛的？地里还埋著古董？”
“快快快！主播快冲冲水看看！”
陶渊也有些激动，他跑到屋檐下的水缸边，用清水小心地冲洗掉瓷片上的泥土。
洗干净后，瓷片上的图案更加清晰了。那是一朵盛开的缠枝莲，笔触流畅，青料发色沉静典雅。
【叮！检测到‘明代中期民窑青花瓷残片’。】
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此地曾为明代某富户别院，后几经易主，至清代为陶家先祖购得。】
原来如此。
陶渊心中了然。
他对着镜头，展示著那片瓷片，平静地解释道：“应该是我家老祖宗当年用过的碗碟碎片吧，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念想。”
可他的这份平静，在观众眼里，却成了深不可测的淡定。
“不值钱？这要是真的明代青花，一片都价值不菲了！”
“主播家里有矿啊！这种东西都看不上眼？”
“我悟了，对于一个千万富翁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
“地址！主播！我再说最后一遍！地址！我带着考古队过去！”
“前面的，你那是考古队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就在这片“打劫”的弹幕狂欢中，一个金光闪闪的礼物特效，突然占据了整个屏幕。
【“爱喝三日醉”赠送主播“国风画卷”x1】
一个“国风画卷”就是一千块钱。
这是陶渊开播以来收到的第一个大额礼物。
他愣了一下，看向那个id——“爱喝三日醉”。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礼物特效刷屏。
【“鲁班再世”赠送主播“国风画卷”x1】
紧接着。
【“想住四合院”赠送主播“国风画卷”x1】
【“就爱吃古法菜”赠送主播“国风画卷”x1】
一连十几个“国风画卷”，像不要钱一样砸了下来，直接把陶渊的直播间顶到了“国风直播”平台新人榜的第一位！
直播间的人气，瞬间从几百，暴涨到几千，而且还在不断攀升。
陶渊彻底懵了。
他还没来得及谢礼物，那个叫“爱喝三日醉”的榜一大哥发话了。
“主播，别管我们。你继续挖，我们就爱看这个。”
“对，就挖，挖出个龙脉来！”
榜二“鲁班再世”也跟着起哄。
陶渊哭笑不得。
他看着坑里那片小小的瓷片，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观众，再感受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腰。
他突然觉得，这躺平的日子，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刺激得多。
他拿起锄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得意的笑。
“行，你们说的。”
“今天，不把这池子挖出来，谁都不准下播！”
话音刚落，他抡圆了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