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偏院。
李哪咤并不知道,自己随手烤个鸡,已经惊动了大唐最高领导层。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大概率也是翻个白眼,回一句:“关我屁事。”
此刻。
那只野鸡已经被烤得金黄酥脆,还在滋滋冒油。
李哪咤随手扯下一只鸡腿。
正准备往嘴里送。
突然。
窸窸窣窣……
墙角的狗洞边,那一堆半人高的杂草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李哪咤动作一顿,死鱼眼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红光。
刺客?
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太监?
“敢打扰小爷吃饭,活腻歪了?”
他手指微动,一缕三昧真火已经在指尖蓄势待发。
下一秒。
一只小手,有些费力地扒开了杂草。
紧接着。
一个粉雕玉琢、却蹭得满脸灰的小脑袋,从狗洞里艰难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娃。
穿着一身原本华丽、此刻却脏兮兮的粉色襦裙。
头上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
“呼……呼……”
小女娃费劲地爬进院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然后。
她那双水汪汪、如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瞬间锁定了李哪咤手里的鸡腿。
“咕咚。”
小女娃咽了一口口水。
声音清脆响亮。
李哪咤:“……”
指尖蓄势待发的三昧真火,尴尬地灭了。
不是刺客。
是个小屁孩?
李哪咤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谁?
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还没等他想明白。
那个小女娃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李哪咤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恐怖煞气。
迈着跌跌撞撞的小短腿,象个小炮弹一样,直直地朝着李哪咤跑了过来。
“站住。”
李哪咤冷冷地开口。
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他故意呲了呲牙,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凶狠、最狰狞的表情:
“哪来的小鬼?再往前一步,小爷把你烤了吃!”
配合着他那标志性的烟熏妆黑眼圈,和双手插兜的桀骜姿态。
这副尊容,若是换了寻常宫女太监,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然而。
面前这个小团子,却只是愣了一下。
然后,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
不仅没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啪叽。
一只软乎乎、带着点泥土温热的小手,直接抓住了李哪咤的衣角。
李哪咤整个人僵住了。
就象是被施了定身法。
他低头。
正对上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眸子。
“哥哥……”
小女娃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声音软糯,甜得发腻,象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
她伸出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踮起脚尖,似乎想去摸李哪咤的脸。
但因为太矮了,够不着。
只能退而求其次,指着李哪咤那双吓人的黑眼圈,一脸天真关切地问道:
“哥哥,你的眼睛肿了诶……”
“是被人打了吗?”
说着。
小团子真的凑过来,对着李哪咤的眼睛,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轻轻地拂过李哪咤的脸庞。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李哪咤的脑海中炸响。
他那颗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封闭了许久的魔心,莫名地颤斗了一下。
兕子?
晋阳公主,李明达?
那个历史上李世民最宠爱,却早夭的小公主?
也是……自己的亲妹妹?
李哪咤看着眼前这个正努力踮着脚尖安慰自己的小团子。
这一刻。
什么魔童降世,什么毁天灭地,什么暴躁易怒。
统统死机了。
他那张总是挂着嘲讽冷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咳……”
李哪咤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声音虽然还硬邦邦的,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谁……谁被人打了?”
“这是时尚!是烟熏妆!你不懂!”
“还有……把你的脏手拿开,弄脏小爷衣服了。”
嘴上这么说着。
但他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躲开的意思。
甚至。
鬼使神差地。
他把手里那个原本准备自己享用的、烤得金黄流油的鸡腿。
别别扭扭地递到了小团子的嘴边。
语气恶狠狠的,却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傲娇:
“吃!”
“烫死你小爷可不管!”
小兕子眼睛瞬间变成了月牙儿。
“嗷呜!”
一口咬住了鸡腿。
满嘴流油。
“好次!哥哥真好!”
看着小团子那一脸幸福的傻样。
李哪咤双手插兜,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切。”
“麻烦精。”
虽然是在骂。
但他眼底那抹原本时刻燃烧着的暴戾红光,此刻却悄然熄灭。
然而。
这份难得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
“砰!”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可是那个丧门星住的地方啊!!”
一道尖锐刺耳的公鸭嗓,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李哪咤缓缓转过头。
看着门口闯进来的那群大呼小叫的太监和嬷嬷。
原本已经熄灭的眼底红光。
再次,跳动了起来。
“吵死了。”
“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吧。”
砰!
原本就年久失修的破败院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一脚踹开。
漫天的灰尘飞扬,伴随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冷风中打着旋儿。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瞬间打破了院子里那股难得的、诡异的温馨感。
李哪咤啃鸡腿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没回头。
只是那双原本懒洋洋的死鱼眼里,瞬间闪过一丝被惊扰的不耐烦。
就象是一头正在打盹的幼狮,被一群不知死活的苍蝇给吵醒了。
“那个扫把星在哪?!”
“哎哟!我的小公主啊!您怎么跑到这种脏地方来了?!”
随着尖锐刺耳的叫骂声。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紫色宫装、满脸横肉的老嬷嬷。
她那一脸的粉厚得象刚刷的大白墙,随着说话扑簌簌地往下掉,一双倒三角眼里满是刻薄和焦急。
在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手里都拿着廷杖。
这阵仗,不象是来找人的,倒象是来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