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木托首领、那卓儿，你们随段哲一同前去，准备接手勿尘部的残众。”
扶苏侧身看向立在一旁的两人。
比起让秦人直接管控，让胡人管理胡人，更能减少部落民众的抵触，也更容易让他们接受新的统治。
毕竟同族之间的隔阂远小于异族，只要牢牢掌控住部落上层，确保他们对大秦忠心，底层民众的顺从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而那木托与那卓儿，经多日相处，早已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与可靠，是他在草原上的代言人，此刻派他们协助段哲，既能制衡段哲的势力发展，又能将勿尘部的残馀力量彻底纳入掌控。
“是！”那木托闻言，顿时精神斗擞，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狂喜。
他岂能不知，从前不过是统领千人小部落的首领，如今一跃成为万人部落的决策人之一，这般际遇，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选择果然大于努力。
卓儿也躬身领命，从依附成为扶苏的部落女子，到如今能参与管理大部落的内核人物，她的命运早已与扶苏紧紧绑定。
待二人退去，毡房内只剩扶苏与涉间二人。
空气静了片刻，涉间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公子，如今诸事安排妥当，你单独留下末将，想必是有要事吩咐，且不便当着胡人的面讲吧？”
“涉将军果然机敏。”
扶苏回身，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却渐渐严肃起来，“孤确实有一桩重任，要托付给将军，孤想让将军留守草原，统领此地诸部，稳固大秦在北境的这片疆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公子是想让末将驻守草原？”涉间闻言，顿时一愣，眼中满是不解与错愕。
他实在想不通，公子为何要将他留在这蛮荒之地？
而且，少量的驻军，不见得能有多大的用处。
扶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问道：“将军是不是也觉得，这草原之地取之无味，留之无用？”
涉间没有隐瞒，坦诚地点了点头。
漠北草原气候苦寒，风沙肆虐，与中原的沃野千里、物产丰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即便论及畜牧业，同样面积的土地，中原的牧场因水土肥沃，产量也远胜于此。
更何况草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驻军成本极高，历来都不是当权者看重的地方，耗费心力掌控此地，似乎实在得不偿失。
但，不花费大量军力，又恐难以让胡人服心。
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的恩怨积累很深了。
从胡服骑射、李牧驻边再到大秦的万里长城，时间已经跨度了几百年了。
恩怨纠葛了数代，不是那么好就能化解的。
“将军可知，这草原地域之潦阔，远超大秦现有疆土？”
扶苏目光灼灼，语气郑重无比，此时大秦尚未平定百越，国土面积实则远小于整个草原。
而且草原上地势平坦，水草丰美，本就是天然的优良牧场，若能将其彻底纳为己用，不仅北境之患可连根拔除，更能为我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战略物资。
最初扶苏决定北上草原而非直接南下夺取政权，消除北患固然是重要缘由。
但最关键的，是为后续的博弈储备战略物资。
北方草原上，每个游牧部族的牛羊马匹，都是移动的粮草仓库。
一旦他与蒙恬未死的消息传回咸阳，李斯、赵高必定会立刻断绝他们的粮草供给。
没有粮草，别说奉天靖难、入咸阳清奸佞，恐怕连走出上郡都难，军中哗变更是大概率之事，这是迫在眉睫的近忧。
而长远来看，再过不久，六国馀孽必将趁机造反，天下烽火遍地，各郡县的交通信道会被阻断，即便后方有粮，也难以运抵北境。
因此，他必须提前将眼光投向草原，将这里打造成稳固的后方粮仓与物资基地。
同时，扶持东胡各部扩增势力，也是遏制匈奴冒顿壮大的关键一步，避免日后再遭匈奴铁骑南下之祸。
涉间闻言，眼前骤然一亮，将扶苏此前的种种安排串联起来，心中壑然开朗：
“公子是想以胡攻胡，借草原部落之力，既稳固北境，又能削弱胡人部落的势力。”
他是瞧不上草原的贫瘠，但他却能看清这背后的战略意义。
“也可以这般说。”扶苏缓缓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孤留将军于此，并非要将军亲自冲锋陷阵，而是要将军坐镇中枢，指挥各部部落开疆拓土、集成资源。”
能促成南北民族和平共处自然最好，若不能，便只能以流血的方式完成融合，这也是无奈之举。
扶苏接着又满是信任的道：
“而且孤遍观全军上下，论统筹调度、临场应变能力，未有谁比将军更适合这个位置。”
最初他本想留杨熊在此慢慢蚕食周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骤然掌控了数万人的大部落，所需的统领者绝非普通部将所能胜任。
杨熊不过是王离帐下的属官，而涉间与王离同属秦军高层将领，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远胜不止一筹，正是最佳人选。
“公子过誉了！”涉间心中热血翻涌，跨步向前，肃容躬身领命，“消除边患、安定北疆，一直是末将毕生夙愿。公子有此巧计，末将必定全力以赴，早日平定草原，不负公子所托！”
“有将军坐镇草原，孤便心安了。”扶苏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涉间的大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沉甸甸的托付之意，“北疆之事，便全仰仗将军了，这可能是事关帝国的存亡。”
“公子可还有其他的事宜吩咐？”
涉间请教道，他对扶苏的改观很大，今日一战，兵不血刃，如今更是提出以胡制胡的战略思想，已经不是一句仁慈能概括了。
这一条条战略的背后，透露的是极致的冷血。
可不是曾经那个天天将天下苍生挂在嘴边的公子扶苏了。
“若说孤要有何交代的是，那就是将军放开手脚去做，理不能服，便用武来服。”
扶苏点了点头，不能过于束缚涉间的步伐。
过于软弱，只会延缓北境融合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