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务必部岗哨上的哨兵们,忽然间尽数精神一振。他们本是半倚着木栅栏打盹,此刻却如被无形的手猛地拽直了脊梁,目光齐刷刷投向远方。
在他们的视野当中,数十面秦旗破开寒雾,猎猎飘扬,正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着部落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旗帜上的“秦”字在晨光里透着肃杀,仿佛连风都被染得带着兵戈气。
旗纛之下,是成排的大秦铁骑,马蹄踏在冻土上,沉闷的声响像滚雷般从远处碾来,马背上的骑士手持长戟,枪尖映着天光,一眼望去,黑沉沉的队列望不到头,隔着二里地都能让人喘不过气。
“呜!呜!”
岗哨上的胡人哨兵脸色骤变,当下便从腰间解下牛角号,用尽全身力气抵在唇边吹响。那号角声粗粝又高亢,先是短促的两声,随即拖出长长的尾音。
呜呜的号角声顺着风势,迅速传遍了整个部落。
原本还带着几分慵懒的营地瞬间炸了锅,毡房外的老弱妇孺慌忙往屋里缩,拴在木桩上的牛羊被惊得躁动不安,蹄声与嘶鸣声混在一起。
毡房之内,胡人青壮们听到号角,当即抄起挂在毡壁上的弯刀、长矛,有的甚至来不及系好腰带,便踩着毡靴快步冲出,脸上满是紧张与慌乱之色。
“来了!”
一处边缘的毡房内,十几个胡人青壮聚在一起,他们握紧着兵器,身上披着皮甲,好象对此早有预料。
“秦军没给具体指令,届时配合行事即可。”其中的一人用低沉的胡语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另外,把话传遍所有族人,战端一开,谁也不许出毡房半步;若是不慎遇上秦军,切记切勿反抗,只管伏地不动,如此便不会被误伤!”
胡人大汉交代完毕,猛地一拍腰间弯刀,随即转身,领着数十名精壮汉子大步冲出毡房。
他们队列分明,没有丝毫慌乱,与外围青壮的躁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样的场景,在部落的不同角落同步上演。
几处隐秘的毡房里,同样有首领模样的人在低声吩咐,族人纷纷点头应下,而后提刀走出,有意无意间,都朝中间大帐在靠近。
“出什么事了?!”
务必尘猛地从床毡上弹起,一把推开身侧的部落美人,锦缎般的裘毯滑落在地,他甚至顾不上披衣,赤着脚就撞开毡门冲了出去。
急促的号角声如泣如诉,混着部落里惊惶的马蹄声,像冰锥子般扎进他的耳膜。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冲击着他的心脏。
“族长!是秦……秦军杀来了!”
几名胡人骑士打马冲到近前,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胯下战马嘴里喷出的白气混着慌乱的嘶吼。
“秦军?”务必尘的脸“唰”地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一定是昨日逃亡时,慌乱之中遗留下了痕迹,才让秦军顺藤摸瓜,找到了部落的藏身处。
“族长,现在该怎么办?!”那骑士又追问,声音里满是无措。
但,此时的务必尘也已然六神无主了。
昨日他亲眼见识过大秦铁骑的骁勇,强弩远距离射杀,近处集阵,不可战胜。
而且,后面他还看到有大量秦骑来支持,他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再战之心。
“快!立刻召集所有勇士,从西侧的备用密道撤离!”
他不是蠢人,知道打是打不过了,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逃。
但他的一系列操作,却落在了数十人的眼中。
务必尘猛地转身,跟跄着撞回毡房。他直奔床边,一把抄起弯刀与弓箭,弓身还凝着夜露的湿冷。
那部落女子缩在床沿一角,双臂紧抱膝盖,浑身发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一动不敢动。
自始至终,务必尘没再看她一眼。
这次撤离,他只要部落的青壮。
女人?不过是随时能再抢的物件。
只要队伍还在,夺下一个部落,重新开枝散叶,不过是迟早的事。
“嗖!”
利箭破空的锐响骤然炸开!务必尘全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拧身翻仰。
箭镞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线,刺疼瞬间传来。
务必尘跟跄落地,弯刀已“呛啷”出鞘,横在胸前,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门口。
“段哲!你这条养不熟的狗!敢反我?!”
看清来人,务必尘的眼珠几乎要瞪裂,胸中的恨意欲要破胸而出。
“务必尘,你奴役我诸部,屠戮我诸多部落族人,今日,便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段哲的声音冷得象冰,将弓箭扔在一边,抽出弯刀,一步步向务必尘走来。
同时,毡房四周也涌来了大批胡人,个个目眦欲裂,手中的利器闪着寒光,每道目光都象要将他生吞活剥。
务必尘自然都认得他们,全都是被他吞并的小部落馀孽。
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当初为何手软,没将这些人斩草除根。
“一群废物而已,当初老子能灭你们一次,今日就能再灭你们一次。”
他发狠嘶吼,与亲卫们背靠背结成圈子。
但反叛的胡人越涌越多,密密麻麻堵死了毡房的四处信道,那股子同仇敌忾的杀气,几乎要将他的防线压垮。
“杀!剁了务必部这些狗娘养的杂碎!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高昂的胡语怒吼。
这声呼喊像点燃了火药桶,围堵的胡人们瞬间红了眼,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咆哮,脚步猛地加快,数十把弯刀高高举起,朝着务必尘和其亲卫们劈头盖脸砍来。
务必尘也不会坐以待毙,向一个方向猛攻而去,欲要突围。
混战一触即发。
“杀!”
“血债血偿!”
此起彼伏的怒吼混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疼。
混战之中,务必尘左劈右砍,胡人一个又一个的倒在他的弯刀之下。
不可否认,务必尘非常勇武。
但奈何反叛者太多了,孤木难支,务必尘不甘的怒吼声,终究还是被人海所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