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几个胡人虽名义上归属务必部,实则是被其扩张吞并的小部落遗民。”涉间在旁沉声解释,“故而才愿为我军引路。”
扶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喜。
竟还有这般意外之获。
他俯身俯视跪伏的几人,朗声道:“尔等之中,谁能听懂孤言?”
“我……我能!”人群中一名壮汉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扶苏,声音带着几分颤斗。
扶苏抬手示意按压他的秦军松手,沉声道:“孤问你,务必部现有多少人口?留守的防守战力又如何?”
那胡人壮汉活动了下被按得发麻的肩头,低声立即回道:“务必部共两万馀族人,除去狩猎与出征的青壮,部落中常设千馀兵力留守,以免被其他部族突然偷袭。”
闻言,一个计策已在扶苏心中悄然成型,他眼神锐利了几分,又追问道:
“你们等皆是被务必部奴役的小部落之人?”见壮汉点头,又厉声问,“那么你们可都怨恨这务必部?”
“恨!”壮汉猛地攥紧拳头,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务必部屠戮我族亲人,奴役我部老弱妇孺,怎么能不恨。”
部落的残酷法则下,悲剧无处不在。
何止草原如此,大秦境内亦是这般景象。战火连年,七国战乱,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可六国的遗民,依旧在大秦国度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这务必部,不过是天下乱世的一个缩影。
生逢此世,本就是莫大的不幸。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悲泯,随即沉声道:“好,孤不但能助你复仇,还能让你亲手雪恨!”
“真、真的?”胡人大汉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燃起炽热的希冀,先前的徨恐尽数被狂喜取代。
扶苏挥手指向四周肃立的秦军,朗声道:“你看孤陈兵于此,岂是无的放矢?但有一前提,你需绝对听话。”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魄力,“孤不仅能让你复仇,还能助你的部落摆脱奴役、日益壮大,甚至让它成为这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强部,从此不再怕被其他强大的部落奴役。”
大汉闻言,重重叩首于地,额角撞得地面咚咚作响:“请公子吩咐!只要能让族人脱离苦海,刀山火海,我等在所不辞!”
他本就无选择。在务必部中,他们这些被吞并的小部落之人,与猎犬无异,打仗、狩猎冲在最前,干着最累、最脏、最危险的活计,却只能分得最粗劣的食物,稍有不慎便会遭打骂屠戮。
如今秦军给了他一线生机,哪怕是赌,他也愿拼尽全力。
他不求扶苏能兑现他的诺言,他只求秦军看在他效力的份上,将来对族人剥削少一些。
“孤要你等即刻回部落,暗中连络你们族中之人,与我军里应外合。”扶苏俯身,直刺大汉眼底,欲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大汉浑身一凛,重重点头:“我等愿往!”
“都把他们放开吧。”扶苏话音落,按押的秦军齐齐后退一步,铁钳般的手缓缓松开。
“你把孤的话全部转告给他们。”扶苏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带着冰棱似的威胁,“你们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若不能把族人组织妥当,配合我军行事,那么到时候,我军铁骑踏过,将不留一个活口。”
大汉额角渗出冷汗,他不怀疑扶苏的话语,屠杀整个部落的事,秦军肯定是做的出来,咬牙颔首:“我明白!”
转身便用急促的胡语与其馀几人低声商议,几人脸上先是惊惶,随即燃起决绝神色,纷纷点头应下。
“涉将军,给他们备马,做些追杀的痕迹,做得象些。”扶苏侧头吩咐。
“诺!”涉间沉声应下,看向几人,“带他们去领马。”
几人匆匆离去。
涉间转身高声道:“公子,这些胡人的话,不可尽信!”
在他的的战争信条下,战争可以不胜,但绝不能败。
“涉将军看有什么不足,那便做好安排!”毕竟有备无患,扶苏点头认可。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天色已经渐亮,但扶苏还是没有做好决断。
强攻?还是再用一次“以势压人”的旧法?两种方案在他心头反复拉锯,迟迟难决。
“公子,与那胡人的约定时辰快到了。”涉间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催促,更藏着几分谨慎。
扶苏转身看向他:“涉将军,依你之见,若我军强攻,伤亡会有多少?”
涉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沉声道:“若我军突然袭杀,再加之内应配合,我军伤亡不过五十!”
如今秦骑战力早已今非昔比,这般判断,他有十足把握。
“那若是与务必部正面对抗呢?”扶苏追问。
“不超过百!”涉间语气依旧坚定。
扶苏却轻轻摇头,目光望向远方草原,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可若是那几个胡人,与部落中人联手设伏,我军又会伤亡几何?”
战场风云变幻,人心更是难测。
这世上哪有什么必胜之战,不过是将帅在无数变量中,竭力让己方赢面更大、损伤更小罢了。
涉间脸色一沉,肃然道:“若真如此,我军虽仍可取胜,但伤亡恐要过三百了。”
他岂能不知,战场之上,任何变量都可能发生,身为将领,必须将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周全。
所谓“料事如神”,从来都不是凭空猜测,而是提前算尽了所有可能。
扶苏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终于有了决断。他猛地起身,长剑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朗声道:
“传令全军,先围而不攻,打草惊蛇!看那务必部如何反应,再相机行事!”
这无疑是当下最稳妥,也最可能将伤亡降到最低的战术。
涉间沉吟片刻,感觉没有任何不妥后,随即躬身应道:“末将领命!”转身大步离去,立刻着手部署。
还是之前那打法吗?
随军的那木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可是体验过那种被压不过气来的滋味。
憋屈而又能无能为力。
自己把自己送到砧板之上,让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