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下方隐约通过来了手电筒的微光。脚步声由远及近,入侵者的行踪暴露无遗。
而入侵者——泊好运与希红妆,一边警剔四周一边闲谈着:
“我专门去呼了市立精神病院的李女士,她听到我说‘我知道你遇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先是哭,然后是笑,最后是狂喊。”
“喊的什么?”希红妆接腔。
“‘那不是真相。’”
“恕我直言,什么意思?”
泊好运摊了摊手,继续说道:
“我也是这么问的,她沉默许久继续说,‘我……被困在那里无数天,我以为……我在照片里;于是我想出去……无时无刻……但无论我跑到哪里,甚至想要跑出这个照片的边界,最终却每天都会回到那里。’”
“然后她声音颤斗着说,‘它根本无边无界。没有人认同我,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是真实的,你说是不是我没有被困在照片里,而是我们生活在照片复盖的世界里?’”
泊好运顿了顿:“然后对话截止了。”
“电话那头,某种刮擦声一点一点响起,微弱,象是隔着一层墙壁。再然后,‘滴——’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泊好运声音落下后,黑暗与死寂这对挛生兄弟重新笼罩了这里。
“照片是理想国规则对外的显化?不……这说不通,这是表世界。”
泊好运抬起了头,手电筒的亮光照亮了墙壁上的数字“4”。
周围寻常地过分,普通的墙面、普通的天花板、两边是普通的防盗门,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偷袭者藏身之处。
泊好运在地面上蹭了蹭,“来自墙外的刮擦声也许是道线索。”
他凝神,将手贴在墙壁上。
【gg概念】开始重新调整墙壁的规则。它无法抗衡这种巨物,但抓大放小是它所擅长的。
一点点规则被注入,墙壁被诉说着‘庞大、真实与强大才是美好的,隐藏是拙劣的选择’,规则不断注入后,墙壁终于有了动静。
表层的那些玩意儿在变薄,薄到泊好运的轻轻一抹,隐藏的真实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面照片墙。
照片墙里的内容,是与这层楼梯间一模一样的楼道,此刻画面黑漆漆的。
……以及墙面似乎没能把照片截断,泊好运发现……从本层平台到向上向下的楼梯墙面,那照片甚至一直在蔓延。
“就象是一整栋楼都是这副样子。”希红妆喃喃着,她能感受到这照片毫无【失序】的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
也就是说,它的运转无比完美。
她的手指抚摸着墙面,它滑腻而有轫性:“我找不到突破点。”
“我也是。”泊好运回答,他的眼光落在了腰间的手雷上,“不过如果武力突破,可能会造成整个楼的狂乱。”
无形的力量突然掰过了他的脑袋,他认识那力量的气息,是【失序】。
希红妆没有说话,她却以这种方式来让自己看向照片?发生了什——
那面照片墙上,一个拎着电锯的少年推开了门。
他来到四零二的门口,满是红血丝的眼珠通过猫眼向里看去。在看的同时,那激活的电锯还在骨碌碌地旋转。
……
警察来了,他钻进了门内,警察走了,他又推开了门。
电锯被他高高举起。
有人来了……对面的门开了,他们缠打在一起……
世界再次安静了。
满身是血的少年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的头一点一点扭向了原本应该是上下楼梯……此刻两人所站着的方位。
少年笑了笑,弧度很小。
他举起了电锯,“呜——滋滋——”
他挥砍而来!
“砰!”
世界在变化,他们眼前一片黑暗。
……
希红妆被一种奇怪的动静唤醒。
就象指甲挠门,甚至反复刮蹭制造出的刺耳噪音。
“嘎吱……嘎吱——”
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就与她一墙之隔。
某种记忆迫切地在脑海中打转,却就是无法记起具体。
“嘎吱……嘎吱——”
那声音越来越近,就象那人已经站在了防盗门门前。
恐惧如同蜘蛛一样攀爬着,它纤细的足戳在皮肤上,激起了毛孔的抗拒与炸响。
“咚……咚……”
今天没风,所以这不可能是风吹的缘故……只能是他,那个人在剐蹭自己的门!
她下意识看向猫眼,却正对上一个充满血丝的眼睛!
她接连后退好几步,心脏疯狂跳动着,连带着她拨打电话的动作都难以进行。
她拨开报警电话,边拨打时,她的腿不自觉抖着,头也时不时回过去看着门外。
万幸的是,电话迅速接通了。
她没有压制自己的声音,是为了防止他破门而入!
“华宇小区a栋四零二门口,有人恶意剐蹭制造噪音,在我门口滞留,我怀疑他要破门而入,我需要你们立刻出警。”
挂断电话后,那声音还在持续着。
这种距离,她刻意放大的声音下!
在这种警告中,他居然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听到外面密集的脚步声,看到手机上来自警察的电话。
她才开了门,她承认她被吓到了,以至于声音结结巴巴的。
“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是这样的……”
他们折腾了许久,警察排查周围可疑的人,甚至调了监控,全都一无所获。
“把门关好,我们明天再来。”
他们离开了。
“砰。”
她关上了门,准备睡觉。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在四零一的位置。
“嘎吱……嘎吱——”
声音的位置很好分辨,更何况这是老式居民楼,只有对门两户人家。
他放过了这边,转头开始在对面摩擦着!
希红妆怒极,她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他作为格斗职业选手,一定要你好看!
那头的存在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更兴奋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你到底干什么的?!”
男人的怒喝声偏下一点的位置传来,似乎是刚刚赶上来,带着喘气声。
听到这个声音,希红妆猛地拉开门,提着刀看向外面!
那是一个怪物……不,那是一个少年,一个拿着电锯的少年。
正当她还在疑惑着,这个少年貌似……是对面的邻居?
男人就已经上前一步,卡住少年拿着电锯的手,扭打了起来。
那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突然变得无比狰狞。
电锯在没有拉开锁环的情况下——
自己动了。
“呜——滋滋——”
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切断,有什么东西滚了下去……
“咚咚咚。”
发出声骨碌碌的空响。
泊好运还瞪大著眼睛,他死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
希红妆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然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
一切又回归了寂静。
希红妆被一种奇怪的动静唤醒。
就象指甲挠门,反复进行的刺耳噪音。
“嘎吱……嘎吱——”
她无比确信自己听到过这个声音,就象!
就象刚才一样。
女人的直觉无比精准,她的目光放在了手机上。
那边是泊好运,她的发小,一个综合格斗冠军,很厉害。
消息提示音。
【泊好运:你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剐蹭声?】
【希:你怎么知道?】
【泊好运:别开门,等我上去,报警,相信我。】
【泊好运:你好好想想‘失序’的意思。】
‘失序’?什么失序,他在说什么?
希红妆咽了口口水,只不过外面那声音实在烦人,她拨打着报警电话。
电话放下后,她还在想:
“失序是什么意思呢?”
“嘎吱……嘎吱——”
声音还在响,她烦躁地往阳台走去。
楼下临街,车辆熙攘构成了条灯带。
在黑夜以及人气中,她的颤斗总算平复下来,她呼出口气。
“去他爹的失序,去他爹的噪音。”
她绝不会开门的,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会带来不幸。哪怕是泊好运发来消息,那种不安也没有消退。
她费力把柜子搬到了门口。
“呼。”她擦了擦汗。
“一切都完事了。”
她僵住了,那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
那声音来自……右边。
可明明,门在左边。
心脏几乎要弃车而逃。
她猛地转头!
卧室与客厅的交错地,一个佝偻而畸形的男人隐藏在微弱的光线下。那双曾在猫眼上见过的血红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而那剐蹭的来源……是他手中的那截尖刀……在已经打开的门面上疯狂磨蹭。
身体一瞬间疲软下来,她就象个软体动物一样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眼睁睁地听到心脏越来越紧迫的哭嚎!
她在挥手。
“……不……要。”
她还在挥手。
“钱……都给……你。”
那人没有停下,她还在挥手。
这次她再没有什么求饶的话可讲,只是眼泪涌了出来。
那是绝望。
绝望是力量最好的食粮。人在绝望时能抬起汽车,在绝望时能用残疾的肢体行走,在绝望时也能……
“砰!”
将男人猛地甩飞了出去。
女人睁开眼。
或许有五秒,直到男人爬起来,她才终于消化了面前的一切。
她闭上眼睛,又一次挥手——
“砰!”
男人再次被挥到了另一边。
一种对于这种力量的认知涌入了脑海。
他叫【失序】。
挥手,挥手,挥手!
“砰,砰,砰!”
刚才的丑态被一鼓作气地宣泄而出!
然后……
“咔嚓——”
她将男人丢出了窗外。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之后,又有密集的脚步声。
她吐出一口气。
她移开柜子。
她握上门把手。
以及……
“噗嗤。”
她的胸口被贯穿了。
……
该死的,不让你们付出代价老娘才不会暝目。
她这么想着,或许她已经怒吼出声。
希红妆竭尽全力,在陡然爆发的【失序】中,那重新出现在身后的男人被遏制住!
以及门被打开!
她躺在地上,偏头看向门外。
一具无头尸体正躺在地面上。
那边,向上向下的楼梯,还有很多……具尸体。
她费力向上看,那罪魁祸首是一个消瘦的少年。
他手中的电锯“滋滋——”地转个不停。
她笑了笑。
在骤然爆发的【失序】中,一股熟悉的神采漫上了那双眼眸,她想起来了。
她叫希红妆。
……
……
“嘎吱……嘎吱——”
泊好运醒来了。
他是个搏斗冠军,他有着光明的未来。但此刻,他做了个可能会毁掉他一生的决定。
泊好运藏了藏袖口的尖刀,因为紧张,他不自觉用它在花坛上摩擦着。
他抬头看向这栋居民楼,楼道黑漆漆地就象深渊的巨口。
他还是钻了进去。
他专门学过撬锁,只需要把铁丝卡进去,轻轻一拨,如果没有也不要担心,要耐心……
“嘎吱……嘎吱——”
心脏在狂跳,它在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加码。
滚烫……血管在膨胀……全身无比地燥热。
泊好运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动作,他咬牙跑出了居民楼。
他看向手机,希红妆刚才还跟他发着消息。
心脏没有停止加温。
“……为什么?”他痛苦地扭曲起来,身体在地上滚动,就象一只蠕虫。
“砰。”
他听到了一声炸响,就象他的心脏被炸开了。
一股熟悉的记忆攀上了全身,他想起来了,他叫泊好运。
是本市特遣小队的队长。
他吐出一口气,给希红妆发去了消息。
【泊好运:你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剐蹭声?】
【泊好运:别开门,等我上去,报警,相信我。】
【泊好运:你好好想想‘失序’的意思。】
他重新进入了居民楼。
这该死的照片到底代表着什么?如果只在四楼发生这一切的话,它本不用复盖整栋居民楼!
……
不对,四年前,‘理想’开始复盖了整个世界。
希红妆会变成男人,胡滔会变成消瘦的青年,夜沛儿和伯也有了变化……甚至连自己,也更具有‘人气’了。
连作为机器的他们都有‘理想’,那么庞观呢?
他明明居住在这里,疑似是整个理想国的内核?!
他的理想呢……他为什么会毫无变化?
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欲望。
……
如果这里跟后续存在关联的话,那么泊好运大概知道破局点了。
如果……庞观的理想已经在之前‘被消耗掉了呢’?
如果……那面巨大的空白,曾居住着更恐怖的操控者呢?
他重新进入了那栋居民楼,面对着那个举起电锯的少年。
他吼道:“我有照片主人的踪迹!”
少年停住了,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一个似乎与这一切无关的名字出现了。
“庞霞,”他说,“我知道他的踪迹。”
在说出这句话后,他自己的毛孔猛地炸开!
这些话并不源于自己的主观意识……
这涉及到了更本源的内容。
关于‘为什么他会被派来这里,以薄弱的力量面对这些恐怖存在’的答案。
……
所以,泊好运,他内里被编码的程序……本就是为了这个名字而来。
他与庞观很象,都拥有着被设计好的人生。
头顶笼罩了一层巨大的阴影……就象是面对着整栋楼本身。
他来了,以及他在审视着——
‘你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他的头被电锯轻而易举地切断,骨碌碌地滚下了楼梯。
……
四零二的门被猛地拉开。
希红妆瘫软在地上,她体内的【失序】猛地炸开!
紊乱的一切扩散的同时,那躺在地板上的无头身体,猛地抠开了胸腔——
其内,那枚渗透内核正瑰丽地旋转着。
……
那股气息静止了,许久,一道声音传来:
“既然这样,我会放过你们。但你们需要将她的头颅带来。”
他散去了,以及周围血腥的一切。
……
貌似重新回到了那个黑暗、寂静中的楼道。
泊好运与希红妆的意识还没回笼的间隙,四零一的门开了。
一个小小的庞观走了出来。
他是庞观用‘理想封存的一切’。孩子在泊好运的耳边耳语着。
……
“她就在这里。”
他挥了挥肉嘟嘟的手,上面的红色霞光一闪而逝。
“砰。”
门被关上了。
泊好运与希红妆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