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谢渊也是好笑白了一眼,“所以啊,因为这件事,咱这郡守陆康陆大人现在估计也是难受的睡不著觉。
他当初以『有朝廷官兵守境,足保安危,何须部曲护家?』为由,强令周乔两家削减部曲。
可如今,那黑风寨眾人就是从官兵眼皮子底下溜进了皖城,还险些对参加东园稚会的士族孩童展开屠杀。
这下谁还敢把身家性命託付於他陆大人?
他陆大人又哪还能以『私聚部曲,岂非藐视国法』来压制周乔两家?而他若是压制不住周乔两家了,黄家哪还能有之前的风光?”
谢渊细细道来,逻辑縝密一环套一环,就算是甘寧这种急躁的性子,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李寒烟端起温茶轻嘬一口,“所以,这也是你谢家的机会对吗。
黄家坐在寻阳县令的位置上周乔两家倒是能忍,可若黄家掌管寻阳兵权
寻阳是长江水路要衝,更是皖城与舒县的上游,黄家若是在这站稳脚跟,就等同是一把悬在周乔两家头上的利刃。
只不过,不管是周家还是乔家,因为势大都很难掌握一县兵权,那样太打眼,也不是士族的一贯作风,他们更喜欢藏在幕后。
所以,既能带兵剿匪,同时家族势力还行却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谢家,也就是你,算是他们当下最好的扶持对象了,对吗?”
“厉害厉害!李小姐果然不愧是將门之后!看事情就是透彻!”
甘寧还有周泰蒋钦海豹拍手,眼睛里冒星星,一副崇拜的模样。
这几天的相处,大傢伙也都熟,再加上几人虽然都是杀过不少贼寇,但毕竟就是十几岁的年龄,性格还是没那么沉稳安静,都爱笑爱闹。
就连李寒烟也是一样,面对眾人的崇拜,她小手一掐腰,脸上不自觉掛起嘚瑟的笑容,一副俺是女诸葛的做作模样,就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夹了。
这一幕看的谢渊直想笑,也是將一个大鸡腿放到她碗里。
“真聪明,来,赏你个鸡腿吃吃。”
“谢渊!!!”
刚刚还自我感觉良好,转眼就被谢渊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调侃,李寒烟也是瞬间炸毛。
美眸直瞪谢渊,可此时大傢伙都在包厢,她虽然气抖冷,但也不好发作只是手在桌下狠狠一拧谢渊大腿,不过很可惜,她玉手才刚伸过来,就被谢渊抓住。
两人闹作一团。
桌对面的甘寧周泰等人见状,都是下意识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一副【兄弟你懂的】的狭促笑意。
李寒烟確实不是个高冷的性子,只是平时喜欢装高冷女侠而已。
可这几天相处下来,甘寧周泰等人也都发现了,李寒烟虽然面对他们时也会落落大方的说说笑笑,毕竟是在军中长大,没那种大家闺秀的羞涩。
可只有在面对谢渊时,李寒烟才会真正展现出刁蛮甚至有些暴脾气的一面,也只会让谢渊近身,与其他男人始终保持距离。
而有趣的是
这几日在船上,想找他们欢愉的女子不要太多,甘寧那是夜夜炮轰长江,让不少庐江美妇们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巴蜀赵子龙】。
可谢渊只有在面对李寒烟时才会露出一些笑脸,展现出闹腾亲切的一面。
更何况,这几日基本上每天都是谢渊在甲板上练武,李寒烟在一旁指点,几乎是整天腻在一起。
很奇妙。
兄弟几个也是觉得挺有趣,而在这时,店家也將烧鸡烧鹅烤猪排等美食端上桌。
周泰是个大胃王,抓起一块猪排就要啃。 有趣的是,甘寧同样也是个大胃王,两人吃饭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燃起来,一副比谁吃更多的样子。
不过在船上待了几天,大家肚子里现在都没什么油水,甘寧吃的太猛,没一会儿就噎住,搁那捶胸顿足,惹得大傢伙笑成一团。
包厢里的氛围非常欢乐,而此时在这包厢隔壁,一个身穿锦袍,气质威严的中年男子也是放下茶杯。
“能將庐江大势看的如此清晰,这谢家娃娃,果然不是常人。怪不得瑜儿前些日子在舒县天天和我提起他,异哥回洛阳之前,也特地托我多加留意。”
旁边的管家垂手躬身,“老爷,可要老奴去请那谢公子过来一敘?”
“不必,那黄家已经是秋后蚂蚱,蹦躂不了几日。但那黄宽向来性子急躁,岂肯吞下这口哑巴亏。必然是会在这谢家娃娃的军功上动手脚,到时我再出面便是,在庐江,没人能与我周家抢人才。”
中年男人来到窗前,目光看向远方青山,衣袍微动。
他正是寻阳县丞——周尚。
周家祖上两代三公,这一代更是一门两贵,族中自然不是只有周瑜周异父子这一脉。
他周尚,不仅是周瑜的叔父,也是庐江周家中青一代的核心成员。
別看他现在只是寻阳县丞,但若是谢渊在此,定然能认出他就是未来的丹阳郡守。
丹阳在江南,庐江在江北,两者隔江相望,互为唇齿。因此也有些传闻说当年孙策能相对轻鬆的过江,入主江东,就是借了周尚在丹阳的影响力。
这位未来的丹阳郡守,虽如今还只是寻阳县丞。但毕竟家族里是有人在朝中当大官,他对天下局势要比寻常县丞更加敏锐。
“听异哥所说,如今朝中张让赵忠等宦官势力越来越大。汝南袁家、弘农杨家还有陈留蔡氏这些大族都在积蓄反抗力量,不出三五年,一场倾盆暴雨便要降下。”
“朝中局势波诡云譎,地方上也不安稳。最近庐江那太平道的传教之人更是愈发活跃,已经聚眾过万,虽尚无兵戈之相,然星火燎原之势已成我庐江周家也不得不防啊。”
周尚眼神凝重,感嘆时值多事之秋。
別看前段日子陆康对周家逼的很凶,黄家也是很闹腾,但他其实也並未太著急两家的逼迫。
周氏自西汉起便入朝为官,三百年门第,歷经两汉兴衰。
与黄家和陆康的对抗,不过是一时之风沫而已,算不得关键。
可现在的情况过於复杂。
朝堂之上宦官乱政,郡內陆康与黄家掣肘,而他还发现,在市井之中有著一股更恐怖的力量在蛰伏——太平道。
早在十年前,巨鹿张角便遣八名弟子分赴八州传教。起初不过以符水治病,无人在意,他周尚也只是偶尔出门时会听到这个名字,亦未多想。
可近岁以来,太平道的信徒之眾,已超常理。
前些时日,因见太平道之人在坊间传道,他好奇之下便令周家弟子前去查访,最后竟发现仅庐江一郡,太平道信眾,就已过万不止!
要知道庐江常备郡兵为一千,战时也不过可动员七八千。
庐江若乱,周家首当其衝!
数月前,他就已经將此事上奏朝廷,结果却是音信全无,直到前些日子周瑜之父周异从洛阳回来,方知道现在根本无人理会什么太平道。
如今朝堂之上,士族、外戚以及宦官三方倾轧,已经杀疯了。
“天下將倾,而袞袞诸公,犹在爭权夺利。”
“谁又会在意,州郡之间,暗火已燃?”
“如今我周家在朝堂之上已无当年地位,不能將希望全部寄託於朝堂,要保住周家基业,我还需做两手准备。”
“可宦官势大,就算出了东园之事,我也不可能在庐江聚兵过多。况且我周家无將才还是不要托大为妙,此等人才还是要儘快拉拢。”
想到这里,现实主义者周尚沉吟片刻,转身看向管家,“等会儿去备一份厚礼,送与桃源村谢家。另外,再请那谢家大郎明日上午来我府上,就说让他做好当假军候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