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五人沿著小径一步步踏入这个宛如奇幻梦境的世界。
他们將厚重的大衣拋在身后,先是一片暖融融的阳光地,继而钻入清凉翠绿的丛林,又步入开阔的苔蘚空地。高大的榆树撑起连绵绿荫,穿过盛放的红醋栗丛,低矮的山楂树散发著令人沉醉的浓郁香气。
他们亲眼见证寒冬褪去,整片森林在几小时之內从一月跃入五月,与埃德蒙一样,他们心中充满惊异。
这是阿斯兰降临纳尼亚带来的奇蹟。白女巫所施的无尽寒冬被打破,当这神奇的春天骤然降临,便意味著她的魔法正遭遇巨大的麻烦。
夕阳渐沉,天边染上緋红,影子愈拉愈长,枝头的鲜也悄悄合拢瓣。
“就快到了。”河狸先生说道,一边领著大家往山上走。脚下是厚厚的青苔,柔软而富有弹性,缓解了他们一天的疲惫。周围树木高大、间距宽阔,在漫长跋涉之后登山,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就在大家犹豫能否一口气登顶之时,一扇营门忽然出现在眼前。
几只魁梧的人马守在门口——马身如健壮的英国农场马,人身如坚毅而俊美的巨人。
他们看见安森一行人中只有三个是人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仍庄重地行礼说道:“欢迎,亚当的儿女。阿斯兰正在里面等候你们。”
安森三人学著河狸夫妇的样子回礼,隨后跟隨人马走入营地。
营地中熙熙攘攘,一片繁忙景象。除了人马,安森还看见了独角兽、人首公牛、老鹰、豹子,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生物。河狸先生低声解释道,它们都是曾遭受女巫迫害的纳尼亚居民。
这些反抗军的成员一见到安森等人,纷纷停下工作,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久,他们来到一顶红黄相间的帐篷前。一只狐狸进去通报,片刻后,帐门打开。
无数纳尼亚生灵安静地围成半月形,姿態庄重,毫无喧譁。树灵的裙摆与树叶同色,水灵的发间滴落晶莹水珠,她们手中的弦乐器泛著温润光泽,流淌出縹緲乐音。
四只马人佇立一侧,马身如青铜般强健,人身披兽皮,目光坚毅如磐石。独角兽的角折射出七彩光芒,人首公牛的鼻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安森不禁放轻呼吸,挺直脊背。露西下意识攥紧苏珊的衣角,苏珊则睁大了双眼。
一头狮子从帐篷中沉稳走出。
他的体型远超安森的想像,金色鬃毛如同阳光织就的披风,覆盖著宽阔的脊背。即便只是漫步,也蕴藏著足以撼动大地的力量。他微微抬头,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在阳光下流转著威严与温和——既令人敬畏,又让人心安。
安森怔在原地,无意识地握紧剑柄。即便自认做足了准备,在面对阿斯兰时,他仍然有片刻失神。苏珊脸颊泛红,半是因紧张,半是因震撼;露西眼中闪烁著好奇与怯意,她想上前,却又不敢挪步。
河狸先生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安森,低语道:“去吧,亚当之子,该向前了。”
安森咽了咽口水,冷静下来。他看向苏珊,又看向露西,两人都对他点头鼓励。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走向伟大的狮王。苏珊和露西紧隨其后,河狸夫妇恭敬地跟从。
安森在阿斯兰面前停步,微微欠身,嗓音有些发乾:“我们来了,阿斯兰。”
阿斯兰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並不锐利,却仿佛能容纳一切。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著奇异的温柔,宛如春风拂过湖面:
“欢迎你,安森,亚当之子。
“欢迎你,苏珊,夏娃之女。”
“欢迎你,露西,夏娃之女。”
“也欢迎你们,公河狸与母河狸。”
阿斯兰的目光掠过三人的脸,最后停在安森身上,缓缓问道:“还有一位亚当之子呢?”
安森神色一沉:“埃德蒙他”
河狸先生上前一步:“回稟阿斯兰,他受了白女巫的诱惑,背叛了我们。”
安森补充道:“是我的错,阿斯兰。我没能及时察觉他的异常他一定是被女巫的魔法蛊惑了。”
阿斯兰只是平静地注视他,那目光让安森渐渐镇定下来。他知道,任何解释都已多余。『阿斯兰是否知道我是穿越者?』他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露西鼓起勇气踏出一小步,仰起脸恳求:“阿斯兰,求求您您能救救埃德蒙吗?”
阿斯兰的目光柔和地转向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他会被救回来的。”
阳光落在他金色的鬃毛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露西凝望著他的脸,仿佛看见一丝难以言喻的忧伤。
阿斯兰抖了抖鬃毛,抬头对周围的仙女说:“准备宴席。带这两位夏娃之女去亭中休息,好生照顾。”
几位树灵和水灵走上前,对苏珊和露西露出友善的微笑,做出“请”的手势。苏珊看向安森,他点头回应。两姐妹隨精灵走向不远处一座由藤蔓与鲜编织的亭子。
阿斯兰的目光再次落回安森身上。他伸出一只前爪——锋利如刀,却轻轻搭上安森的肩膀:“来吧,安森,亚当之子。我带你看看你未来將要守护的国度。”
安森望著阿斯兰,心中犹豫是否该坦白自己的来歷。据他所知,纳尼亚的“穿越者”並不算罕见,儘管他自己或许有些特殊。他一边思忖如何开口,一边隨狮王走向山顶。
安森仍握著剑,跟隨阿斯兰来到山顶东侧边缘。眼前的景象美得令人窒息:夕阳正在身后沉落,暮色浸染整片大地——森林、山丘、河谷,以及如银蛇蜿蜒的大河下游。更远处是浩瀚海洋,水天相接之处,云霞被落日染成绚烂的玫瑰色。
在纳尼亚陆地与海洋相接的地方——也就是大河入海口处——一座小山上有什么正在闪闪发亮。那是一座城堡,夕照映在朝向他们的窗上,反射出璀璨光芒。
在安森看来,那座城堡犹如坠落在海岸上的一颗硕大星辰。
“安森,那就是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里面有四个宝座。”阿斯兰说道,“你將成为国王,坐在其中之一。因你是长子,你將成为至尊王,地位高於眾人。”
安森並不在意王位与权阶,他只觉阿斯兰仿佛知晓自己將面临的一切。
他终於问出心中徘徊已久的问题:“阿斯兰,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想您明白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而且我其实並不属於这个世”
“是的,安森,你说得对。我全都明白。请相信,我所知晓的远比你想像的更多。”阿斯兰对安森眨了眨眼,“无论你来自哪一个世界,你都愿意守护你的家人与朋友,不是吗?我也一样。”
安森还未来得及回应,一阵號角声突然传来。
“是苏珊的號角。”阿斯兰低声说。
安森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刻拔腿冲向亭子。阿斯兰与几位人马战士也同时动身。紧接著,他们撞见了骇人的一幕——
水灵与树灵四散奔逃,露西迈著小短腿跑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又看见苏珊爬在一棵树上,树下是一头巨狼——比先前追杀他们的雪狼还要庞大。它以后腿站立,前爪扒在树上,齜牙咆哮,背毛直竖。
苏珊双腿悬空,一只脚距离狼牙仅一两寸。
安森从不觉得自己是穿越者就能横行无忌,也不认为自己多么勇敢。那一刻他只感到浑身疲惫。他知道人马和阿斯兰就在近旁,可他仍咬牙直衝向猛兽——他不愿將全部希望寄託於他人。
安森举剑刺向巨狼侧身,却未能命中。
恶狼猛地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怒吼。若非它怒极咆哮,安森或许也没有可乘之机。他拼尽全力,將宝剑刺入猛兽前腿之间的心臟部位。
巨狼的咆哮顿时转为呜咽与哀嚎。安森不確定这个世界的生物生命力有多强,也无从分辨狼是死是活,只能在狼挣扎时举盾护身。狼牙撞在盾上发出闷响,鲜血四溅。
片刻之后,安森才確认巨狼已死。他拔剑起身,擦去脸上和眼中的汗水,感到浑身力气都已用尽。
过了一会儿,苏珊从树上下来,紧紧抱住安森。
阿斯兰的声音传来:“人马!老鹰!追上这只狼!它是想返回大本营。现在正是找到他们、救出第四位亚当之子的时机!”阿斯兰示意放走另一只狼。霎时间蹄声轰隆、羽翼扑响,几十只最敏捷的动物冲入渐浓的夜色。
安森慢慢平復呼吸,一转身,发现阿斯兰就在身旁。
“你表现得非常勇敢,安森。”阿斯兰说。
安森望著手中明晃晃的剑,上面沾满狼毛与狼血。这是他第一次夺取一个智慧生命的性命,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多不適。『也许因为它长得不像人,也从未开口说话吧。』他弯下腰,在草叶上擦净剑刃,又用衣角拭乾。
“將剑递给我,亚当之子,並请单膝跪下。”阿斯兰说道。
安森不觉得自己是穿越者就多了不起,非要拒绝礼仪、强调平等。更何况这显然是一场册封。他依言单膝跪地,阿斯兰用剑身轻点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