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冷夜。
铸剑庐中只有一种声音。
炉火嘶鸣。
萧铸立於炉前。
他的手中,握著铁渣。
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又深怀恐惧的——
怜宝鑑淬烧后留下的铁渣。
铁光芒诡异。
似有生命流动。
他面无表情。
將铁渣倾入炉中。
火焰骤然转碧。
如鬼如魅。
他投入一件件稀世铸剑材料。
铸剑师本就如此。
铸就任何一把剑,材料都会留下一些。
动作很慢。
慢得像一场仪式。
“铸剑如铸命。”
他忽然开口。
声音沙哑,如铁摩擦。
“一步错。”
“满盘皆输。”
火光跳跃在他脸上。
照出一道深如刀刻的寂寞。
剑胚已成。
通体为緋红色。
唯有刃口一线寒光。
他凝视剑身。
如同凝视深渊。
指轻弹。
剑吟乍起。
久久不绝。
最后一步
他取出匕首。
划破掌心。
血滴落剑身。
嗞——
青烟繚绕。
“以血饲剑。”
“剑方有魂。”
这是怜宝鑑之上记载的铸剑之法。
萧铸在梦中,看到梦中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顿时剑身光华大盛。
緋色流转。
最终归於沉寂。
一柄緋红长剑静臥台上。
美丽。
却令人不敢逼视。
之后,
是剑鞘和剑柄。
剑鞘之上有。
无人知其名。
瓣如牡丹,蕊似菊。
剑柄
柄亦白木。
却雕琢成托之形。
金丝为蕊。
微芒浮动。
握之。
竟似握住一朵绽放的。
“好美的剑啊!”
当林铃铃踏上铸剑楼的第二层,
光透过窗欞,割裂浮尘。
林铃铃站定。
目光触及那一把把剑时,整个人瞬间呆滯。
满室寒光流动。
她眼中只剩那一抹緋红。
萧铸的影子斜映在剑架上:“確实很美。”
林铃铃道:“这是一把什么剑?”
萧铸道:“怜宝剑。”
林铃铃诧异:“怜宝鑑?”
萧铸道:“利剑的剑。”
林铃铃的睫毛颤了颤。
“怜宝鑑的…剑?”
萧铸看向林铃铃,道:“这把剑现在是你的。”
林铃铃难以置信:“我的?”
萧铸道:“是的,是你的。”
林铃铃疑惑:“为什么会给我?”
萧铸道:“你也看了怜宝鑑中的一些內容吧?”
林铃铃道:“是的,只是我就看懂了一点点,还无法行走江湖。”
萧铸道:“拿著这把剑,你可以行走江湖了。
言罢,萧铸將怜宝剑丟给林铃铃。 剑拋出一道弧。
緋色撕裂空气。
林铃铃接过,拔剑出鞘。
緋红色的剑身,
剑入手时,她忽然明白:
这剑早已认得她血脉里的震颤。
也就是这把剑,只怕只认自己为主人,旁人无论如何都拔它不起。
当然,除了自己,还有铸剑的萧铸。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出鞘。
红霞暴涨。
腕转。
林铃铃持剑在虚空挥了几剑,旋即瞪大双目。
她发现了这把怜宝剑的与眾不同。
林铃铃剑法柔弱,可此刻在怜宝剑的加持下,
柔弱的招式忽然变得凌厉。
每一剑都像不同人使出。
林铃铃看向萧铸,问:“怎么会这样?”
萧铸道:“千面公子有千般模样,这把剑和他一样。你拿著这把剑,你自身武功不会变高,但有剑本身剑气与锐利加持,自然变得厉害。”
“同时剑术风格会如同千面公子的『千面』二字,有千般变化。”
林铃铃震惊:“居然有这样的剑。”
萧铸道:“有,这就是。”
林铃铃的手还握著剑。
剑身緋红未褪。
林铃铃道:“少爷,你对我大恩,我能为你做什么?”
萧铸转身。
阴影削过他半张瀟洒的脸:“有,我要你打败一个个武林中人,拿到他们的秘籍。我6要以往就有的,还是让他们现写的秘籍,都要。”
林铃铃虽满心疑惑,完全不知萧铸意欲何为,但还是点头照做。
剑既认主,人便认命。
萧铸,他在做一个实验。
他想知道,以往就有的秘籍和现在刚写的秘籍,同时拿来焚烧,是否会有不同?
终於。
火。
在铸剑炉里翻涌。
古籍与新册投入烈焰。
旧的化作铁渣闪烁。
新的只剩灰烬飘零。
萧铸眼底映著火。
得出结论:现写的秘籍无用,唯有门派中本就存在的老秘籍,才会被烧为铁渣。
他忽然挥手。
万道金刚与其他异材陈列如星阵。
他准备打造一个剑匣。
万道金刚,无法独自打造出完美剑匣,配上其他铸剑材料,才可成事。
萧铸杀了诸葛刚等人,甚至连少林方丈心湖大师也未能倖免。
从这些人身上,萧铸获取了不少铸剑材料。
此刻,他要打造一口江湖上从未出现过的剑匣。
而林铃铃,则手持怜宝剑,从弱到强,挑战一个个武林中人。
此刻,保定府的武林人士已议论纷纷。
风捲起落叶。
掠过保定府青石板街。
茶幌摇动。
酒旗招展。
“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我们都瞧见了那铸剑楼中最新铸造出的剑。”
“对,那剑名叫怜宝剑。”
“是啊,如今此剑在一个女子手中,可我们却奈何不了她,拿不到剑。”
“不错,那剑在那女子手中,锋利无比,与她兵器一撞,轻轻一碰,咱们的兵器就得折断。”
“没错,而且那女子剑法怪异,每一剑风格皆不同,忽轻忽重,忽柔忽刚,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是啊,就因为如此,她年纪轻轻,却有这般修为。”
“我记得她,她好像原本只是林仙儿身边的一个侍女,根本不会武功,就算会,也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可如今,为何她的剑术风格如此多变,让人摸不著头脑呢?”
“不知道啊”
风卷过茶肆。
人声鼎沸。
每张桌子都在沸腾。
每个酒杯都在谈论那一把剑,以及骤然变得厉害的林铃铃。
角落里的猎户起身。
影子拖得很长。
他曾以剑为命。
却放下了剑。
现在以狐皮换米。
货栈掌柜抚摸著光洁的皮子,眉眼弯弯:“好啊,一张浑身没一点伤口的狐狸皮。小伙子,以后这样的皮,你儘管送来,价钱上我给你再加一成。”
猎户点头,接过钱,转身离开。
路过一家珠宝店时,他顿住了脚步。
咬咬牙,拿出大部分钱,买了一根珠簪。
这才去买了米油盐等物,出城而去。
“叮铃铃”。
猎户的脚步猛地停下。
只因面前,站著一位身著淡红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腰间,掛著银铃鐺。
她手中,握著一把似镶嵌著的剑。
少女开口:“你是阿飞?”
“不是,你认错人了。”他抬头。
目光如磨钝的刀。
正是阿飞。
只是此刻,他眼中已不復往日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