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沉默。
良久。
他终於抬头。
“我把李园给你。”
萧铸瞳孔收缩。他盯著李寻欢,仿佛要看穿这个男人的灵魂。
“这不像是一个男人会做的选择。”
李寻欢依然沉默。
他知道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但他更知道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人若死了,纵有万顷家业、千古威名,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人若活著,就算负尽天下人,也终究还能呼吸。
他曾经犯过一个错。
一个让他夜夜饮酒,痛彻心扉的错。
他把林诗音让了出去。
如今,他不能再错一次。
列祖列宗?
他已经负过一次。
再负一次,又如何?
萧铸笑了。
嘴角勾起。
一丝诡异莫测的笑。
他转身。
走向李园。
李寻欢怔住。
他不明白这笑的意义。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人总是很容易明白一件事,却总是在明白之后,希望自己永远都不明白。
林诗音站在不远处。
她的眼神,恨铁不成钢。
这是一种比冰雪更冷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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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话。
她突然动了。
人有时候会动,是因为活著;有时候会动,却是为了求死。
她的头撞向了柱子。
一声闷响。
血溅开。
比酒更浓,比梅更艷。
“诗音!”
李寻欢扑过去。
他的身法从未这样快过。
他的手臂也从未这样颤抖过。
他抱住她。
內力如潮水般涌出,灌入她冰冷的身体。
泪落下。
英雄无泪?
只是未到断肠时。
“寻欢”
她微弱的声音,像风中残烛。
她的手想抬起,却又垂下。
李寻欢的泪未停。
他的內力也未停。
他不能让她死。
孙小红已从铸剑楼上下来。
她的脚步很急。
她的脸色更急。
她拦住萧铸。
孙小红道:“你过分了。”
萧铸眉梢微动:“过分?”
孙小红道:“是。”
萧铸却笑了。
笑得很慢,很沉。
“撮合一对有情人,算不算过分?”
孙小红怔了怔:“这是好事。”
萧铸道:“所以我做的,是好事。”
孙小红说不出话。
有些人说的话,总是让人无话可说。
不是因为正確。
而是因为无法反驳。
“撮合有情人”他缓缓道:“是功德。”
孙小红沉默。
最深的言语,往往是沉默。
最重的对错,往往无对错。
这世上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也许本就没有分別。
风。
微凉。
萧铸的心却不静。
他知道一男一女疗伤时会发生什么。
烛火。
喘息。
不得已的肌肤相亲。
疗伤本就是一种危险的亲近。
更何况是李寻欢,林诗音他们这样的男女。
乾柴遇上烈火,岂会不燃?
他不敢再想。
有些事,不能细想。
越想,越像真的。
他抬头。
眼前是李园。
不,现在叫兴云庄。
他的嘴角扬起:“我又回来了,现在,它是我的。”
孙小红道:“夺人家產,未免太过。”
萧铸却摇头:“我解开了她两道枷锁。若这是罪就让我一人承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孙小红却怔住。 她分明看见他庄严的表情下,竟隱隱流动著一股道家的气运。
玄之又玄,难以看透。
她不禁暗道:
他莫非出自道门?
萧铸当然知道。
他知道林诗音会恨他。
李寻欢也会恨他。
这恨意,或许至死方休。
但他不在乎。
世上本就有种人,寧可被万人憎恨,也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他成全了他们。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难道不是恩?
就算將来刀剑相向
他也早已准备。
江湖中的恩怨,本就难分。
今日之恩,或许是明日之仇。
今日之仇,又何尝不是昨日之因?
他忽然很想见识小李飞刀。
他的九阴真经已在血脉中流转。
一种遇强则强的渴望,无声升起。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昔日李寻欢自以为“为你好”,將林诗音让出。
今日萧铸也自以为“为你好”,將一切强加於他。
谁对?谁错?
无人能说清。
萧铸抬头。
兴云庄的牌匾高悬。
金光闪闪,却格外刺眼。
他突然出手。
五指如鉤,凌空一划!
嗤!
数道爪痕撕裂空气,如幽冥之链,直扑匾额。
咔嚓!
烫金匾额应声碎裂。
四分五裂,如凋零的命运。
孙小红瞳孔骤缩。
她闯荡江湖多年,家学渊博,却从未见过如此爪法!
可怕、凌厉、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孙小红不得不失声:“这是什么爪法?”
萧铸收手。
淡然如初。
“九阴神爪。”
孙小红不信。
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萧铸摇头。
江湖中总有些事,你从未听过,却不代表它不存在。
也总有些人,你仿佛认识,却永远猜不透下一招。
“什么人?!”
麻脸的管家刚探出头。
瞳孔骤缩。
裤襠已湿,脚下已软。
“梅盗是梅盗!!”
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
声如惊雷。
炸开了整座庄园的胆。
家丁逃了。
丫鬟散了。
护院也咆了。
梅盗,本就可怕,因为这三个字落在萧铸头上,更可怕了。
只有龙小云没逃掉。
他才转身,就已发现去路被截断。
萧铸就站在那里。
静静站著。
龙小云抬起头。
大颗的眼泪滚落。
红袄红靴,圆脸杏眼,像极年画里的善財童子。
龙小云道:“你你忍心欺负一个孩子吗?”
龙小云声音带著哭腔。
萧铸却觉得他眼神却藏著针。
萧铸道:“孤儿確实可怜。”
龙小云道:“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
“不。”
萧铸的声音冷如寒铁:“你父亲已经死了。”
龙小云瞪大双眼。
突然。
他身子一扭,扑到萧铸脚边。
哭得更大声:“我现在只剩娘了我们孤儿寡母,你也要欺负吗?”
萧铸道:“当然不会。”
龙小云道:“谢谢”
龙小云哽咽著。
谢谢二字还未落地。
三支毒箭已从他背后暴射而出!
快、险、刁,如毒蛇吐信!
紧背低头装弩,江湖至险之器。
这一变,足以杀九成九的高手。
但萧铸不是。
他早知道这孩子不是孩子。
是狼崽。
是毒蛇。
倚天剑未出鞘。
只是剑鞘一挥。
三支箭应声而落。
叮、叮、叮。
古龙江湖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刀明枪。
而是假装流泪的眼睛,和笑里藏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