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舟沉默了良久，忽然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与不耐：
“信你？凭什么？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拿什么跟我保证？你的吃穿用度，你的学业，你住的房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的生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自己的路’？”
“江长舟！”
江华的暴喝声瞬间在大厅内响起，声音里带着的怒意和威严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死死盯着儿子，若不是顾及著孙子还在面前，恐怕早就忍不住动手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了。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面对如此伤人的话，江淮依旧面色平静，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他抬眼直视著江长舟，眼神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就因为我是你的儿子！你江长舟的儿子，绝对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会在日本读完本科、硕士，之后再去德国攻读博士——你想让我拥有的高学历，我会靠自己的选择拿到，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按你所安排的方式！”
这番话，彻底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先不说他只是个高中生，或许对未来的艰难还只是一知半解，但就凭他挨了一巴掌后依旧能保持冷静，并且不卑不亢地说出未来规划，这份勇气和定力，就远超绝大多数同龄人。
江淮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他更清楚，没有家人的支持，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化为泡沫。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樱奈，更不愿意与她分开
所以他要的不是索取，不是要挟，而是平等的谈判。
他太了解父亲的性格了，一味的对抗只会让矛盾激化，让他认为自己是对的。
只有拿出足够的诚意和身为“理性成年人”一般清晰的规划，才能让这个强势的男人真正正视自己的想法。
“好大的口气！”
江长舟的右手还被老爹死死扣著，动弹不得，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半点不肯服软。
他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儿子，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江淮，带着审视，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良久，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怒气，长舒一口气，手腕上紧绷的力道渐渐松懈下来。
“好，我让你留在日本读大学。”
江长舟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但我把话放在这，你只有一次机会。考不上你说的那些学校，就别再跟我讨价还价，乖乖听我的安排去德国！”
“好！”江淮毫不犹豫地应声，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如释重负的坚定。
“哼，我拭目以待。”江长舟冷哼一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见父子俩终于达成共识，江华立刻给老伴递了个眼神。
林念文心领神会，连忙拉着江淮的胳膊，语气中依旧带着心疼：“走，小淮，跟奶奶去医院，好好处理下”
江淮顺从地跟着奶奶离开，两人走后，客厅里瞬间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只剩下沉甸甸的安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兆。
江华盯着儿子，脸色依旧阴沉，沉声道：“臭小子，老子还没死！你跟我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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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江华的声音雄厚威严，带着一股沉淀多年的上位者威压，不容丝毫违抗。
江长舟二话不说，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他的腰背虽然依旧挺直，但却难掩眼底的愧疚。
“你这些年生意做到了国外，钱赚得多了，心是不是也飘到国外去了？”江华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与怒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这个家！”
江长舟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低沉：“爹，您说的是哪里话？我就算混得再好，您也永远是我爹，这个家永远是我的根。”
“你特娘的还知道！”
江华猛地提高音量，眼中竟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当初你把小淮接走时怎么说的？你说要带他过好日子，不想让孩子没娘又没爹，要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可是你做到了吗？”
话音未落，江华一脚踹在江长舟的肩头。
江长舟踉跄著倒在地上，却没敢有丝毫怨言，立刻爬起来，重新跪回原地，背脊挺得更直了。
“这孩子出生就没了娘，我知道你恨他。”
江华的声音带着哽咽，“你觉得是因为他，小言才难产走的。你扔下刚出生的孩子，一头扎进事业里，我和你妈只当你是暂时想不开，觉得时间长了，伤疤淡了，你就会回来好好疼孩子。”
“所以这些年，我们老两口一直帮你照看着小淮。”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翻涌的情绪，“当初你说要把小淮接到身边，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说自己要当一个好父亲，我当时心里有多欣慰吗？”
“可你不争气啊！”
江华又是一脚踹出，力道比之前重了几分。
“你眼中的好父亲，就是随便扔点钱打发孩子？小淮那时候才六岁！你天天忙着应酬不回家，他就自己在家吃方便面、喝凉水！
他以为你不回家是在拼命赚钱养家，为了给你省钱，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要不是我和你妈去看他，发现得及时，你是不是就这么打算让他过一辈子？”
“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就因为你的私心，一句‘见到他我就恶心’，就被你扔在一边不管不顾？”
江华的声音颤抖著，满是痛心，“你告诉我，你配当一个父亲吗？你对得起死去的小言吗？这可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肉！”
“你觉得你给了他足够的物质，给了他安排好的道路，就算得上是好父亲了？”
说到这里，江华忽然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
“你实话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看见他长得越来越像小言，你是不是心里还像当初一样，看见他就想吐？”
江长舟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我还是那句话！”江华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威严，“你要是不想养就别养，我和你妈养得起小淮，也供得起他上大学！”
“爸我其实”江长舟终于抬起头，想要解释些什么。
可他的话刚出口，就被江华抬手打断：“你的教育方式，我不赞同，也不想跟你理论。我和你一样，都是当父亲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说完，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疲惫：“你老是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失去了爱人，心里苦。可你有没有想过，小淮他就不是受害者吗？他从小没了娘，又得不到爹的关爱，他受的苦，就比你少吗？”
江华不再看他，转身一步步走向书房门口，随着关门声响起，只留下江长舟一人，依旧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头不语。
书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空气中散不去的愧疚与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