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充满了荒诞色彩的“认亲”环节结束后,这支原本目标明确、气氛凝重的队伍,不得不接纳了一个计划之外的、浑身湿漉漉的“编外成员”。
原本的三人核心(吴三省、潘子、张起灵)加上吴邪和王胖子,现在又多了一个紧紧黏在吴邪身边、亦步亦趋的张一狂。他像是生怕一眨眼就会被这无边黑暗吞噬,或者被队伍无情地抛下,几乎要贴到吴邪背上,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揪著吴邪的背包带子或衣角,仿佛那是他连接“正常世界”的唯一缆绳。
队伍再次开始移动,沿着那条阴冷的地下暗河边缘,向着洞穴更深处进发。
潘子依旧打头,手持强光手电筒,警惕地探查前方;吴三省紧随其后,不时对照着手中的工具;王胖子则活跃在队伍中段,他那肥硕的身躯在这种环境中显得有些笨拙,但动作却意外地灵敏;张起灵依旧沉默地走在靠前的位置,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大奎则磨磨蹭蹭地跟在最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吴邪和张一狂被护在相对中间的位置。
手电筒的光束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显得如此有限,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光柱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不断挤压着这可怜的光明。
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郁的泥土腥气、岩石霉味和那种特有的、属于地下深处的陈腐气息,吸入肺中,让人感觉连血液都要变得粘稠起来。
王胖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突兀的岩石,一边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回过味来,他扭过头,压低声音对跟在吴邪身边的张一狂继续之前的话题,胖脸上满是探究和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我说小张同志,你刚才说你砸中的那玩意儿你确定那真是具干尸?千真万确?不是什么别的呃,比较与时俱进的东西?”他挤眉弄眼,试图营造一种神秘氛围,“比如某个坠毁的外星人飞碟的紧急缓冲垫?或者是什么史前高科技文明的休眠舱?你看啊,从那么高掉下来,砸瘪个把飞碟或者震坏个休眠舱,听起来是不是比你砸散架一具千年干尸更科学一点?也更能解释你为啥屁事没有?”
张一狂被王胖子的脑洞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苦着一张脸,带着哭腔强调:“胖爷,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千真万确,就是具干尸!穿着那种电视里演的,很古老的、宽袍大袖的衣服,虽然烂得差不多了,但样式还能看出来点。而且都散架了,骨头好像都露出来了”
他说著,似乎又回想起水底那扭曲诡异的轮廓,胃里一阵翻腾,脸色更白了,“我、我还跟它道歉来着虽然不知道它听不听得见” 他越说声音越小,带着一种做了亏心事般的心虚和后怕。
吴邪在一旁听得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那条在黑暗中无声流淌的、墨汁般的暗河水面。
一具在这阴冷河底沉睡千年的古尸,没有等到盗墓贼的惊扰,也没有等到考古队的发掘,反而以这样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方式,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旅游”大学生给“终结”了它的永恒沉寂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另类的、极具戏剧性的“死得其所”?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和幽默感正在接受严峻的考验。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张起灵。他敏锐地注意到,在刚才王胖子和张一狂讨论“干尸”和“古装”时,小哥那几乎永远不变的步伐,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凝滞,帽檐下的头部也几不可察地偏向张一狂的方向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似乎也朝着暗河的方向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但依旧沉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种细微的反应,对于了解他的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明显的“兴趣”表达了。
队伍在崎岖不平的河岸边艰难前行。通道时而宽阔,可以容纳几人并行,岩壁上挂著湿漉漉的、不知名的菌类和苔藓;时而变得异常狭窄,需要侧身甚至弯腰才能通过,冰冷的岩石擦过身体,留下湿滑的触感。脚下永远是湿滑的,布满了碎石和滑腻的苔藓,每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否则很容易摔跤。四周那陈腐、阴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雾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紧紧包裹着每一个人,试图侵蚀他们的体温和意志。
大奎依旧是最紧张的那个,他几乎走几步就要回头张望一下,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在他手中颤抖著扫向身后的黑暗,总觉得那光影摇曳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他们,冰冷的视线如同针尖般刺在他的背上。咸鱼看书王 耕欣最全他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一狂虽然内心依旧被巨大的恐惧占据,但身处人群之中,尤其是紧挨着相对“正常”的吴邪学长,听着王胖子那不著调的插科打诨,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丝的放松。人类毕竟是社会性动物,同伴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慰剂。稍微放松下来,他那属于大学生的、旺盛的好奇心又开始冒头。
他忍不住凑近吴邪,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道:“学长,你们这‘地质考察’装备可真够齐全的。那工兵铲,我看着不像普通勘探用的啊?还有那位小哥”他偷偷瞄了一眼前方张起灵的背影,尤其是那个用灰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他背后背的那是什么?看着不像地质锤啊?” 他虽然“脆”,但不傻,这些装备组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透著股专业的、甚至有点危险的劲儿。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含糊其辞地解释道:“呃这个嘛,工兵铲是多功能工具,遇到不好走的地方清理一下,很常用。至于小哥那个”他顿了顿,脑子飞快转动,“是是某种特制的防身工具。你也知道,野外考察,深山老林的,难免会遇到些不友好的野兽什么的,比如野猪啊,狼啊有备无患嘛。” 这个理由依旧牵强,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辞了,只能期望张一狂社会经验不足,能够蒙混过去。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潘子忽然毫无征兆地举起了右手,握成拳头,同时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标准的战术停止手势。
整个队伍瞬间静止,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三爷,”潘子低沉而短促的声音从前传来,带着警惕,“前面有岔路。”
众人的目光立刻越过潘子的肩膀,向前望去。果然,手电筒光照射下,原本单一的通道在这里一分为二,如同一个“y”字形。一条向左,一条向右,洞口大小相仿,内部都是深邃不见底的黑暗,散发著同样阴冷潮湿的气息,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难以分辨。
王胖子挪动脚步,凑到两个洞口前,眯著小眼睛,像挑选西瓜一样仔细打量著。
他伸出胖手,分别在两个洞口前感受了一下空气流动,又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摸著双层下巴分析道:“三爷,您瞅瞅,左边这条通道,感觉干燥点,吹出来的风没那么湿冷,岩壁上的苔藓也少些。右边这条嘛水汽更重,好像还能听到点细微的水流声,可能里面有条支流或者渗水比较严重。您看,咱们走哪边?”他把观察到的信息汇报给吴三省。
吴三省眉头紧锁,脸上笼罩着一层凝重的阴云。他再次拿出那个古旧的黄铜罗盘,看着指针在磁场复杂的地下微微颤动着,难以稳定指向。
他又展开那张珍贵的战国帛书拓片,就着手电筒光,仔细辨认著上面那些抽象而模糊的线条标记。
但这种详细的地下路径分支,在古老的帛书上往往记载不详,或者使用了他们尚未完全破译的密语符号。
他沉吟著,一时也难以做出决断。选错了路,可能意味着浪费时间、遭遇未知危险,甚至陷入绝境。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大奎看着两条都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带着颤抖:“要、要不扔鞋决定?”这个提议充满了无奈和听天由命的意味,显然不被考虑。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躲在吴邪身边,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张一狂,看着那两条幽深的通道,心里也本能地感到畏惧。
但他的目光落在左边那条相对干燥的通道时,不知为何,潜意识里觉得那边似乎没那么潮湿阴冷,空气好像也没那么污浊,给他一种隐隐约约的、难以言喻的 “舒服”一点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微弱,纯粹是直觉。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如同自言自语般的细微声音,嘟囔了一句:
“走这边吧。”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微风,在寂静的通道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其他人看来,这更像是一个紧张不安的年轻人无意识的呢喃,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然而!
就在他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嘟囔声刚落的瞬间!
一直沉默地站在岔路口,如同磐石般对两条通道都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在等待吴三省决定的张起灵,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没有征求任何意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迈开了步子,身形稳定而迅速,径直朝着左边那条——张一狂刚刚嘟囔过的、相对干燥的通道,走了进去!
!!!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胖子眨巴着他那双小眼睛,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看看张起灵毫不犹豫消失在左边通道口的背影,又看看一脸茫然的张一狂,压低声音惊呼道:“嘿! 奇了怪了!小哥今天这是转性了?这么主动就选了路?平时这种时候,他不都得等三爷您拍板,或者我们求爷爷告奶奶请他老人家打头阵才肯动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这左边通道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
吴三省脸上也掠过一丝意外,他同样对张起灵这反常的举动感到不解。但他对张起灵的能力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是在多次生死边缘创建起来的。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他相信小哥的选择必有深意。他不再犹豫,立刻挥手,果断下令:“别愣著了!跟上小哥!”
张一狂看着那位冷面小哥居然真的走向了自己随口嘀咕的方向,心里也是有点小惊讶,但他很快就把这归结为巧合——肯定是小哥自己本来就想走左边,刚好和自己想的撞上了。
他不敢怠慢,赶紧拉紧吴邪的衣角,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左边那条未知的通道。
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在前方、身影即将被通道黑暗吞没的张起灵,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线条冷硬的侧脸上,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名为 “安心” 的情绪,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尘,一闪而过。
这条看似普通、由一句无心嘟囔引发的岔路选择,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充满巧合的开端。
谁也没有料到,张一狂那看似倒霉透顶、险死还生的“旅游”,即将在这座沉睡千年的七星鲁王宫中,借助他那bug般的“幸运”体质和尚未觉醒的血脉,掀起一系列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诡异莫测而又往往能化险为夷的波澜。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发出了无人听闻的、细微却坚定的咔哒声,开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