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火车站时,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告诉我怎么走,並且说出了自己的方位。
当我和一个女人四目相对时,我很確信那就是她。
因为她看我的眼神跟別人不同,羞涩中带著一丝窃喜,侷促里又满是期待,她一定是小爱。
小爱留著一个齐肩短髮,发梢处微微內扣,净亮的发质在日光下反射出一片弧光,她的眼睛像湖水般清澈,窄而笔挺的鼻樑泛著粉晕,殷红的嘴唇如同两片骄艷的玫瑰瓣,但微微蠕动时又能清晰的感知到它的细嫩、柔软。不那么丰腴的脸颊似是半熟的白桃,看不出皱纹,也並未白到失真,在寒气的施压下像是细白瓷上略染薄红,颈项如玉,白而圣洁。
我第一次对少妇这个词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原来女人可以有韵味到这种程度。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即便是站著不动,帽檐上的白色绒毛也在轻飘飘的摇。我不认识那件衣服的牌子,但我知道——它很贵。
就这么远远的看了一眼,我们就认出了彼此。
我朝著她走过去的时候,她像个娇羞的小女孩,一会看著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把头扭到一边,须臾间再转过头与我对视一眼,咧开嘴嘻嘻笑一声。
到了她跟前的时候,我很靦腆的摸了一下鼻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大大咧咧的朝我胳膊上拍了一下,“哑巴了?”
我这才笑了,说道:“不是,有点紧张。”
“紧张啥呀,走,跟我上车。”大庭广眾之下,她亲昵的朝我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后顺手来拉我的行李箱,“给我吧。”
“不用,下边有滑轮,不累。”
我婉拒了她的好意,跟在她身后,听著她高跟鞋落在地上后,发出噠噠噠的声响,很急促,很响亮。
人们常说,我能感觉到什么什么,比如我能感觉到对方心情很好,或者我感觉对方出轨了,其实都是大体看到,但没揪出来的细节。
就拿高跟鞋的声音来说吧,这足以听出一个女人当时的心情。她那会兴奋,开心,走路的时候是迈大步的,速度微快且平稳,所以鞋跟会发出很有节奏的“噠噠噠”。
如果是心情一般,或者脑子里在想事的时候,步履缓慢,迈的步子小,这时候高跟鞋发出的声音是“嘚嘚嘚。”
再说笑容吧,如果是发自內心的高兴,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杯自然放凉的沸水,温度的下降是一个线性过程,那些组合出笑容的细微肌肉,也是一点点復位,这就是看似收回了笑容,其实脸上还荡漾著余波。
至於那种不开心的,甚至是违心的笑,就像一杯沸腾的开水,忽然泼到了冰天雪地里,一剎那就成了冰晶,如同正笑著的时候,稍微別別脸,脸上的肌肉瞬间復位,变回那个毫无表情的样子。
此时我已经很能察言观色了,我能感受到这一次现实中的见面,是非常成功的,小爱很满意。
毕竟那会的摄像头不带什么特效,滤镜,美顏,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所以小爱敢说养我,是因为她清楚我的底子。
我也没想到,平时她跟我开视频都是不化妆的,我知道她有点漂亮,但没想到这么惊艷,这化了妆简直像是换了头。
跟著她走到了停车场,我俩来到了一辆黑色轿车旁,那是一辆丰田皇冠,虽然现在算不上多好的车,但在那会儿还是相当有排面。
她打开后备箱,帮我將拉箱放了进去,而后我俩一左一右上了车。
车里很香,中控台上放著一瓶蓝色的,钻石切割工艺的香水瓶,在香水瓶旁边还有一只玩偶狗,乖巧的趴在香水瓶边上,吐著红红的小舌头。
“系安全带。”她对我说。
我拉著安全带,根本不知道往哪插,她看我侷促的样子,吭哧一声笑了,当即鬆了她的安全带,趴在我面前帮我系好,我闻到了她的发香。
坦白讲,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乘坐私家车,我当时对於汽车这种东西不敢抱有任何奢望,我根本没想过我这辈子也能拥有自己的车辆,我好奇的看著她掛挡,打方向盘,轻巧的开出了停车场,行驶在早已清空积雪的马路上。
“老公,你吃饭了吗?”我正盯著方向盘发呆,她冷不丁的给我整了这一句。
我那脸瞬间就红了,因为我俩在qq炫舞里结婚之后,先是在游戏里老公老婆的喊,后来在qq上也是老公老婆的喊,甚至於我们开视频进行跨时空交媾时,尽兴处也会呼喊对方老公老婆,可真在现实中她来了这么一句,我还是有些害羞。
“你还是喊我亮仔吧。”
亮仔是我的qq炫舞游戏名字,我的真名里也带一个亮,刚认识时她喊过我亮仔,后来才一直喊老公。
“哎呀,害羞什么嘛。”她笑著说:“没吃饭的话,我先带你吃饭去吧?”
因为平时我知道她要餵狗,不定什么时候忙,便说道:“还是先回去吧,你那些小狗得餵。”
小爱说:“没事,出来之前我给我妈打过招呼了,她会去喂,咱俩今天可以好好逛逛,然后明天再回去,想吃什么,跟我说。”
她打著方向盘,时不时的侧头看我一眼,眼角掛满了笑,脸上写满了要好好招待我,一定让我满意的期待感。
我笑著说:“小时候看春节联欢晚会,听到一个小品演员说过狗不理包子,要不你带我去吃一次狗不理包子吧。”
“狗不离豹子?”她来了一句天津话。
“哈哈,那都是骗你们外地人的,本地人都不吃,嗯不常吃。”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在大脑中开始盘算,过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一家店,味道还不错。”
她將车辆开进了一处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然后我俩坐电梯上来,出单元门的时候,我问道:“你是不是在这买的有房子?”
“当然,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其实我不想去看,但我知道,两个人的见面如同两只野兽的初次较量,这叫亮肌肉,这叫互相证明自己的实力,以此来决定日后的地位问题。
此刻我有个屁地位,我就像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为了填饱肚子而选择被一个老男人压在身下,我没有任性的资格。
“行,看看唄。”一方面我是满足她,配合她,另一方面我也真的想看看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
我俩又绕回单元门里,进入了隔著木板的电梯,上了8楼,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802的房门。
开门的瞬间,迎面一股浓浓的水泥味,这是一套连水电都还没改的毛坯房,窗户和阳台倒是封上了,也可能正因如此,空气流通不是那么强,才憋了一股浓烈的水泥气味。
她兴高采烈的给我介绍道:“这就是客厅餐厅,连著呢,南北通透。”
“三个臥室,两个洗手间,吶,这个是外边的洗手间。”
然后特意带著我走到最里边,“这个是主臥,这里就是主臥卫生间。”
说到这,她似笑非笑的盯著我,说:“以后,咱俩就住这个屋子了。”
其实我看的出来,她很想动手,只是天太冷。如果是夏天的话,以我们相识几个月的了解,这会她已经骑我脸上了。
甚至很可能就在面前这个还没装修的毛坯房里,就在这个主臥卫生间,復刻我俩曾经口嗨过的剧情。 就像一个清纯的女大学生,被一个老男人带著参观他的房子,这是老男人的得意时刻,在亮肌肉的时候动手动脚,有一种征服对方的快感,然后趁机摸一摸这个女学生。
我很配合的说:“这就是网上说的那种三室两厅一厨两卫是吧?好羡慕啊,我这辈子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有我呢,以后这就是咱俩的家!”她挽著我的胳膊,像个温顺的小媳妇,“走,带你吃狗不理包子。”
她带我去的店铺,就是小区外边的一家店,装修没有多么奢华,但环境很乾净。她给我点了什锦素包,传统猪肉包,等到包子上来后我才发现,一个包子一个笼屉。
“为什么你很惊讶的样子?”她双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盯著我问道。
我说:“这个还真没见过,我们那的包子都很小,一笼屉里有七八个。”
听到这话,她当场就笑了,“我们这也一样,也有一笼屉七八个的,只不过这家店做的精致一些。”
吃的时候,她先给我倒了半碟醋,又给我擓了一勺辣椒,跟我说:“多吃点,吃饱点,不够还有。”然后看著我笑。
我吃的时候,她就那么看著,我说:“你也吃啊。”
“我不饿。”
“对了,味道怎么样?”
我连连点头,“不错啊,跟我们那的开封灌汤包差不多,也有汤,不过不多,味道確实挺好。”
整个吃饭过程,她都在宠溺的看著我,吃完后还问道:“我带你去买两身衣服吧?”
“不用不用。”我摇头道。
“哎呀走嘛。”她拉著我的手,顺势又拐住了我的胳膊,很小鸟依人的贴著我。
此刻我俩之间的感觉已经开始升温了,我大著胆子搂著她的肩膀,並排走回了小区地下停车场,然后开车带我去了一个叫友谊商厦的地方。
进商场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些胆怯的,商场里的地板很亮,琳琅满目的商品充斥著我的瞳孔,我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我发现我走路没那么有气势了。她仍然是拐著我的胳膊,熟练的带我逛著服装区域,一家店一家店的给我说,並且询问我有没有看上的。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因为那些衣服的价格,我从来不敢奢望,我就像是山里的小妖,第一次被大王,或者说是仙尊带著跑到了南天门。
如果不是小爱带著我,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敢踏足这种地方,尔后,她给我买了一件羽绒服,买了卫衣和裤子,还有一双鞋。
我得承认,就像网友调侃劳斯莱斯除了贵没其他缺点一样,衣服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
穿上那些品牌服装之后,確实感觉不一样了,那会我说不上来这跟我以前的衣服有什么具体区別,但就像女人看著劳斯莱斯与一辆麵包车进行对比,她知道这都是四个轮子,她知道这都是汽车,她也知道两者谁更好,可她讲不出原因。
其实原因就两个字——细节。
用料更好,细节更多,就像劳斯莱斯那庞大的车头,浪费很多空间;就像那个小金人,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就像里边的座椅,必须要用最珍贵的头层小牛皮;发动机也必须大排量,数不尽的细节铺垫出了整体的奢华。
衣服也是如此。
面料如何?版型设计如何?出自大厂还是小厂?做工手艺是老师傅还是学徒工?线头有没有挑乾净?內衬与衣服是否契合?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衣服一看就是廉价货,有些衣服哪怕没有商標,但就是能感觉出来质感很棒。
小爱就是质感很棒的衣服,我就是那个廉价货。
因为人的身上也藏著这些细节,比如看到那些商品的时候,她的眼神是自然的,是一扫而过的。试穿衣服的时候,她隨意且自信,要与不要在她眼里完全无所谓。
但在我这,我看向那些衣服的时候,眼神里充斥著胆怯,试穿的时候无时不刻透露出拘谨,我的眼里没有压倒性的自信,永远是一副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的样子。
可能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穷酸样吧。
小爱给我买的衣服,加起来两千多块,最贵的就是那件羽绒服。说真的,她很下血本,我也很感动,出商场的时候,我搂著她,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没想到我正要收回身子的时候,她忽然抱著我的头,踮起脚往我嘴上用力亲了一下,力道之大,我俩的口水在那一瞬间进行了交换,因为她故意伸出舌头往我口腔里搅。
我有些意外,再加上商场里开著暖风的原因,脸有些红,她调笑道:“害羞个嘛呀,谁家两口还不亲个嘴儿了。”
晚上她並没有带我回家,而是订了一间酒店。
当房门打开,她准备插卡槽的时候,我猛然上去一把將她扑到了门后,她有些惊讶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向我。我推著她,挤著她,顺手把房门关上,在黑暗中亲吻上了她。
从这一刻起,我们再没说一句话。
我抱著她的脑袋,一只手贴合在她的头皮上,另一只手捧著她的脸,用力的吻,她的包从肩膀掉到地上,她的手开始抱我的腰,像一条冰冷的水蛇钻进了我的后背,尖尖的指甲划过我的皮肤,冰凉的触感开始往全身游走。
我们吻的越来越用力,我们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我像是一辆失控的推土机,推著她,让她不受控制的往床边走。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只说了五个字。
“来,坐我脸上。”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为悦己者开,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此刻我就是想为她而死的士。
顺著这句话,我又想到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与我一个照面,买了两三千块钱的衣服,加上一顿狗不理包子,就能命令我衝锋陷阵。
黑暗中,我抱著那两团肥硕且冰凉的肉,没有任何的反感,没有一丝的抗拒,期待著蝴蝶落下。
有时候,我捫心自问自己是不是贱?
我想了想,我是很贱的,但那一刻不是贱,那是强烈的感动,是想为对方好,为对方心甘情愿的付出。
小爱在我眼里就像夜空中的星,或者月亮上的仙人,她带我这只山里的小妖游歷南天门,游歷整个天界,我好想把灵魂化作一支狗尾草,变成她的小尾巴,就这么忠诚的跟在她身后。
纳兰性德有一首词,开头两句是这样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小爱带我吃饭,给我买衣服,不止是单纯的砸钱包养,至少她也是想让我开心。所以,我也想小爱开心,我想不遗余力的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后续漫长的几个小时里,小爱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模仿我的方言,反覆的说:
“太中啦。”
“你把我弄的真是太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