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寒风冻得瘮人,地上还结了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姚军缩著脖子,嘴里哈著白气:“东哥,为啥一开始那俩小混混捣乱,女工们都躲著,后来就敢帮咱了?”
“这叫祸水东引。”
陈卫东裹了裹袄,脚步没停。
“一开始混混只跟咱闹,那是咱俩的事,女工们怕沾麻烦,自然躲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没事儿想跟混混缠上?”
他顿了顿,又说道,“后来咱混进女工堆里卖,收了人家的钱,那俩小混混再来捣乱,不光骚扰咱的生意,还挡著人家买东西了。
再说了,人多眼杂的,他们挤来挤去难免撞到女工,或许会有一两个胆小的不敢吭声,但是总有不怕事的。”
说到这,陈卫东笑笑:“你看下午那俩大姐,一嗓子就把人聚起来了。
只要有人带头,其他人觉得不是我一个人出头,自然会同仇敌愾,矛盾就从咱跟混混,变成混混跟所有女工的事了,解决起来就容易。”
姚军恍然大悟,竖著大拇指:“还是东哥你脑子转得快!我算是服了!”
可没走几步,姚军又皱起眉:“那要是张建龙还找人来闹咋办?要我说,不如今晚咱摸黑找著那俩孙子,揍一顿让他们不敢再来!”
陈卫东摇头,脚步停在旅馆门口:“不行,咱在铁城人生地不熟的,真把人打了,张建龙是保卫科科长,隨便找个由头就能把咱扣下来,到时候货卖不成,还得吃官司。
他推开门,一股暖和气儿立刻涌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剩下的玻璃丝卖完,別跟他们硬拼。”
姚军耷拉著脑袋,踢了踢门口的煤渣:“可我这心里憋屈啊!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整过,那俩傢伙跟遛狗似的!”
“我知道。”
陈卫东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忍忍,玻璃丝最多也就卖最后几天了。要不是这,等咱把货清完,离开铁城之前,想办法把这口气给出了,到时候他张建龙想找咱都找不著。”
姚军琢磨了会儿,点头:“行!听你的!先把钱赚到手再说!”
俩人进了屋,洗漱完刚要躺下,陈卫东忽然又想上厕所,裹了件厚外套就往外走。
院子里的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屋檐下掛著的冰溜子亮晶晶的。
老板夫妻住的屋子还亮著灯,门没关严,说话声顺著门缝飘出来。
老板娘说道:“电视上那玻璃丝挺好看的,我那几个朋友都买了,我也想买两双。
老板嘖了一声:“急啥?我昨天跟供销社的王主任喝酒时听他说,最多再有两天,供销社玻璃丝就调回来了,到时候价格比现在能便宜一半还多。”
“真的?那咋不发通知啊?现在外头都卖到十五六块了!”
“发通知?”
老板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就外头的人赚这个钱?我告诉你,供销社里头,还有百货商店的,私底下都在囤货卖高价呢,为啥迟迟不调货,就是想多捞几天。”
老板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也不能拖得时间太长,不然上头该注意了,到时候就不好办了,所以这两天货就该回来了。”
“呸!都是些蛀虫!”
“別瞎说!”
老板赶紧打断,“这话传出去,咱可惹不起,你就再等两天,咱买便宜的。”
陈卫东站在门外,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冷风顺著衣领灌进来,都没觉得冷。
他手里还有八百多双玻璃丝没卖,要是张建龙接著捣乱,两天时间根本卖不完。
供销社捞钱的事,他管不著,但是他们这马上不捞了,跟自己关係就大了。 得赶紧想办法把货清掉。
他轻手轻脚回了屋,推了推已经躺下的姚军:“军子,醒醒。”
姚军迷迷糊糊坐起来,揉著眼睛:“咋了?又有人闹事了?”
“闹什么事儿。”
陈卫东凑到他耳边,把刚才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供销社两天后就到货,价格还便宜,咱剩下的八百多双,要是张建龙接著找事,肯定卖不完。”
姚军一下子清醒了,眼睛瞪得溜圆:“啊,那咋办?”
“我想了个办法,咱可以给张建龙挖个坑。”
陈卫东压低声音,把想法说了一遍。
没等他说完,姚军就挠著头问:“这能行吗他要是不上当咋办?”
“只要戏演得好,他肯定上当。”
陈卫东语气篤定:“他眼馋玻璃丝的利润,肯定想做独家生意,要不然不可能想著办法把咱弄走。”
姚军琢磨了会儿,狠狠点头:“行!听你的!”
与此同时,纺织厂的办公楼里还亮著灯。
下午厂门口小混混骚扰女工的事,没俩小时就传遍了各个车间,好几个中层管理都找到了保卫科。
生產科的科长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语气带著不满。
“张科长,你这保卫科是咋管的?厂门口让几个小混混闹成那样,女工们都不敢走正门了!”
“就是啊,刚才工会的人还来问我呢,是不是保卫科跟那些小混混有什么勾结。”
车间主任老王也跟著说:“这影响多不好,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厂没规矩。”
张建龙坐在椅子上,心里直骂娘,脸上却只能堆著笑。
“各位放心,这事我已经查清了,就是那俩小混混跟一个摊贩起了矛盾,想报復,不是故意骚扰咱厂女工的,我已经让手下把人扣起来送派出所去了,我安排下去,加强巡逻,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张建龙这才回到保卫科。
一进门就把帽子摔在桌上,指著胖子骂:“你找的什么玩意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道刚才多少人来找我麻烦,要是再闹大点儿,就得厂长找我谈话了!”
胖子缩著脖子,小声辩解:“科长,我也没想到那俩傢伙这么没用,还没咋地呢就被女工围住了我回头就找他们算帐!”
“这时候算帐有个屁用!”
张建龙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现在女工们都盯著保卫科,你再敢找小混混,出了事你负责?”
胖子没敢再说话,低著头心里一直埋怨那俩王八蛋办事不利。
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俩摆摊的,咱还”
张建龙捏著眉心,心里矛盾得很。
眼瞅著陈卫东天天卖玻璃丝,哗哗的赚钱,他看著馋得慌。
但是来硬的又不管用,那俩外地的明显不是个怕事的,万一再闹出什么大乱子,丟了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就划不来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眼神沉下来:“別再琢磨你那些餿主意了,这事我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