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依桐象往常一样顶着个鸡窝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习惯性地伸手往床头柜摸去,指尖触到了熟悉的油纸包和温热的塑料杯。
豆浆油条。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这份每日不变的早餐,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
今天……好象格外安静?
沉墨那个活体闹钟居然没来掀她被子,也没在客厅里制造出任何动静?
她趿拉着拖鞋,一边咬着油条,一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果然,沉墨的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常用的行李箱也不在。
“奇怪,这么早去公司了?”
她嘟囔着,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有什么紧急会议。
待她慢悠悠地收拾洗漱完毕,画了个淡妆,踩着点到了墨痕资本。
路过前台时顺口问了句:“olivia,沉总呢?”
前台姑娘抬起头,露出标准的微笑。
“李总早,沉总今天还没到呢。”
李依桐脚步一顿。
没来公司?
一种莫名的预感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爬上心头。
她站在原地,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今天是9月7号!
李依桐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好象知道他去哪儿了……
心脏微微一颤,象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时间倒回凌晨时分。
沉墨在自己房间躺下后,却毫无睡意。
窗外城市的霓虹通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白天生日宴的喧嚣散去。
“雪庐”里李依桐那双映着月光的、带着孤注一掷般真挚的眼眸。
以及那句“你是我唯一的观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
然而,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温情之下,另一个画面也不合时宜地、顽固地浮现出来。
ktv里唱着《super star》,笑容甜美地闯入他世界的女孩。
“小田儿……”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心脏混合着刺痛与茫然的悸动。
那个顶着白色贝雷帽,笑起来梨涡浅浅,会在28岁生日时坚定地说要嫁给他的女孩……
而今天,恰好是他们初次见面的“纪念日”。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
理智告诉他,现在的田曦微只是一个十四岁的、人生轨迹与他毫无交集的中学生。
他爱的,是那个与他共同成长、灵魂契合的田曦微。
而不是一个需要被“窥探”的陌生人。
可是,一股冲动,像暗流一样在他心底汹涌。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定下了一张第二天一早最早飞往雾都的机票。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床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眼神复杂,有挣扎,有释然,也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迷茫。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
沉墨悄无声息地起床,象往常一样,出门买了豆浆油条,轻轻放在李依桐的床头。
他看着她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微微嘟起的脸颊。
动作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歉咎和温柔。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带上了她的房门。
提着简单的行李,融入了帝都尚未苏醒的晨雾之中。
他要去雾都。
去看一眼。
秋风瑟瑟,卷着泛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雾都铜中的门口,铁门紧闭,将校内的静谧与校外的车马喧嚣隔成两个世界。
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偶尔传来的、被风送出的阵阵朗朗读书声,证明着这里并非无人。
马路对面,沉墨静静地站着。
他身姿挺拔,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引得路过行人偶尔侧目。
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校门,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能越过围墙,掠过操场。
精准地落在那间他从未踏足过、却曾在田曦微带着怀念的讲述中想象过无数次的教室。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久到身后小卖部的老板都忍不住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这个站了几个小时的男人。
沉墨知道,自己大概率是碰不到小田的。
紧闭的校门不会为他这个陌生人敞开。
即便他有通天的本事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走到那个初二某班的窗口,对一个扎着马尾、埋头苦读的十四岁女孩说“你好”吗?
荒谬,且……残忍。
对她,对自己,都是。
那么,自己风尘仆仆赶来这里,隔着一条马路傻站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祭奠那段已注定搁浅的感情?
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看似郑重的告别仪式?
还是……
仅仅因为心底那份无法彻底磨灭的、名为“田曦微”的烙印,驱使着他必须来到这个时空坐标点?
他不知道。
思绪纷乱如麻,理不出头绪,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李依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他。
她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询问他的位置。
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或者说,是深入骨髓的了解,指引着她找到了这里。
她知道,他一定在这里。
以前听田曦微说过,她的读书时代,她的家乡,她的母校。
她刚乘坐飞机抵达雾都,在机场直接招手一辆的士,报出地名,直接找到了这里。
她站在几十米开外,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靠近。
秋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看着沉墨那几乎与萧瑟秋景融为一体的、透着孤寂与迷茫的背影。
她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微微发疼。
她懂。
懂他此刻不想被打扰。
懂他需要这片独自的空间,去消化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
懂他来到这里,并非为了找那个年幼的小女孩,而是祭奠挽回不了的过去,更象是一种……对自己的交代。
所以,她不靠近。
正如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一眼,那个存在于这个时空的相似的她。
而她也只是单纯地想陪着他。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在他不需要回应的距离,安静地站着。
如同过去二十几年里,无数次他需要独处时,她所做的那样。
而她,只想在他回头的时候。
让他知道,她还在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