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能听出来,他在暗示闫启芯和李德仁老师的私交不一般。
毫无疑问,他成功了,从人们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必须打消大家的这个念头。
“作为热心市民、关心身边的城市发展,这很奇怪吗?”我抢在所有人前面说道,“居民楼里有爱心楼长,社区里有社区自治委员会,连大学生都创建了‘学生自管会’。可能你觉得荒唐,但这个社会上就是有那么一批热心肠的居民,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注到为广大人民的服务中去。”
刘建新也点点头,说道:
“城市建设离不开公众参与,像闫启芯这样的热心市民不是个例,还有很多,很多。因为有他们在,我们才能源源不断的得到群众的真实意见,所做的决策才能锁定群众最迫切的须求,城市建设才能不脱离服务群众这个宗旨。”
我们俩说的是正经道理,但肯定不足以说服在场的人们,从他们的脸上也能看得出来——在这个利己主义盛行的年月,人们不相信信仰,不相信奉献,更不相信什么“热心市民”——你相信有人会放弃工作时间、放弃私人时间、不图回报的去“服务市民”吗?
我扭回头,发现岭花和闫启芯还站在原地。
我心中急得很:
趁着我们吸引了注意力,你们赶紧走啊!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岭花的身姿笔挺,目光坚定的看着温如海,她已经找准了自己的目标。
闫启芯的目光依旧盯着地上的传单,即使那几个中年女人已经将她面前的传单收了起来,她的眼睛依旧没有发生变化。
难道那些画面已经烙在她的视网膜上了?
真的不能留在这里,发呆也不该在这里发呆!温如海带了一堆人来,弄出这么大阵仗的他绝不会就此罢手,鬼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招!
“刘局长,秦风,你们俩说得对,我也相信这世界上有好人。”温如海说,“放着自己的班不上,专门跑去给别人帮忙,这种人不是没有。但以我这区区三十来年的人生阅历来看,这种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动机不纯。”
“你想说什么?”我和刘建新同时问道。
“你们都在强调她参与问卷调查是为了服务市民,但她真的是在服务市民吗?”
说着,他朝身后招了一下手。
令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打死我都想不到,这次从他背后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德仁老师最后一个弟子:陈湘萍。
我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徐茗圆,她的脸没啥变化——怎么回事?你的学生站到了咱们的对立面,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难道皮下玻尿酸扎多了不成?
“小陈,介绍一下你自己。”温如海说。
陈湘萍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了。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我叫陈湘萍,是李德仁老师的最后一届在读研究生。”
她吐字清淅,声音洪亮,语调柔和、恳切——根本无法把这样的她和在电梯口推着轮椅猛撞别人脚腕的家伙联系到一起。
“入学一年来,我一直跟随李老师从事西岭片区的旧改项目。如今李老师走了,对整个‘居民意愿调查’过程了解最全面的人就是我。”
“那你能说说闫启芯到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什么吗?”温如海问。
“那得从头说起。”她点点头,“整个居民意愿调查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李老师把手头的人分成四组,分头进行入户调查。学生两人一组,而李老师单独一组。”
“期间你们碰头吗?”
干嘛问这个?
“不碰头,完成工作后就各自返回学校。”
“哦……也就是说,入户调查的过程中,其他组在哪里、在干些什么,相互之间并不清楚,是吧?”
陈湘萍点点头。
“那么,街道上和物业上有人来协助你们吗?”
“恩,如果遇到困难,我们就会给打电话过去寻求帮助。”
“你和闫启芯一起工作过吗?”
“没有。”陈湘萍大幅度的地摇了摇头,“闫启芯从没帮过我们,只要她来,就是和李老师在一起。”
“只有他们俩?”温如海看向其他人,“整整一年时间,他们俩一直在一起?”
王八蛋!
他在偷换概念!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工作关系,被他改成“二者的不正当关系存续了一年!”
“是的。”陈湘萍点了点头。
段善元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仿佛是看到了自家的宠物狗学会了倒立一样。
“你敢保证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我敢保证。”陈湘萍就差拍胸脯了。
我头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含沙射影”,什么叫做“人走茶凉”。自己的关门弟子,竟公然协助别人朝自己泼脏水?!
若李老师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气到飙脏话!
“经常避人耳目的腻在一起,”温如海做出沉思状,“那他们俩都干了什么呢?这可不好说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李立学举起手里的传单,抖的噼啪作响,“不都在这里摆着呢吗?”
“你们这属于恶意揣测!”刘建新罕见的提高了声量,看来他也接近失控了,“就凭这几张照片能证明什么?现如今谁还弄不出几张假照片?”
“既然你不信照片,就去问闫启芯嘛。”温如海抬手一指。
听到自己的名字,闫启芯茫然的抬起头,她环顾四周,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嘴巴张开又合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岭花朝我摇了摇头。
闫启芯受到的刺激太大,很可能已经失语了。
“她不必自证清白!”我想起了杨茗的做派,“明明泼脏水的是你,凭什么让别人自证清白?要么你就证明这些照片的真实性,要么你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在造谣中伤!”
其实我很想骂脏字,但不行,越是这种场合,越得忍住。
“是啊。”刘建新也跟着点点头,“照片我们已经看见了,你收也收不回去,还是摊开来说个清楚吧。这些证据到底是哪儿来的?”
温如海一脸阴笑。
“你们真的想知道?”他说,“真相可能会让你们更不满意啊!”
“别故弄玄虚。”刘建新说,“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快说!”我催促道。
“……要不是这个姓闫的女人,妈妈也不会带着姐姐搬到澳大利亚去……”
七姑八姨们象是触电般的四下散去——怀抱遗象的李智勇说话了。
“照片是我从爸爸的手机里弄出来的。”他说。
平地惊雷!
我看着刘建新,刘建新也看着我。
毫无疑问,我们俩都懵了。
照片竟然是李德仁老师自己拍的?!
如此想来,似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合理了。
恩师出殡,师娘却不在场。
李智勇作为孝子,面对父亲被泼脏水,却全程不肯为父亲说一句话。
还有闫启芯对李德仁老师辞世的反应……
不过是工作关系,她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难道她和李老师真的有过什么?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我在这里算是干什么的呢?
忽然,一道严厉的目光瞪醒了我。
是老爷子。
他看了看身边的闫启芯,又看了看我。
他难道是在讥讽我?——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丢人的东西。
是啊,现在不是犯迷糊的时候,先把闫启芯带离此地要紧。
至于她和李老师之间的关系……以后再去探究吧。
我快速的朝那俩女孩挥了一下手,示意她们不要呆在这里,不想却又和老爷子的目光碰上了。
老爷子拧了一下眉,挪了几步,宽阔的身板挡在女孩们和大厅入口之间,那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也跟着他调整了身位,眨眼间把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是什么意思?
是想告诉我:正面迎战,绝不逃避吗?
还是想告诉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粗略想想看,这二者也无甚区别。
温如海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刘建新也很快注意到了这股奇怪的力量。
岭花说过,“黑社会是我们的属下”,如今看来,她肯定说谎了。
老爷子就是黑社会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