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霖这话一出口,大帐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好几道目光跟钩子似的,直直扎在他身上。
徐达没吭声,手指头在地图上轻轻敲著,等着他往下说。
常遇春则是拧著眉头,有点不耐烦,觉得弟弟这弯弯绕的性子又上来了。
“诱敌?”
监军的文官捋了捋胡子,语气里带着点文官特有的挑剔,
“常指挥使,那赵普胜也是积年老贼,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监军大人说得是,”
常遇霖先捧了一句,话锋随即一转,
“可正因为他是老将,又自恃勇力,才更容易中计。
您想啊,咱们大军压境,摆出一副要强攻池州,跟他决一死战的架势。
他赵普胜要是缩在城里不敢出来,传出去,
他脸上挂不住,陈友谅那边他也没法交代。”
他往前凑了凑,指着地图上池州城外一片相对开阔,但靠近江边水寨的地方:
“咱们前锋营可以在这儿扎营,摆得松散点,装出远道而来、人困马乏的样子。
再派几股小队,去他的水寨附近晃悠,放几把火,射几支火箭,撩拨他一下。”
李文忠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插嘴:
“常二叔的意思是示敌以弱,激他出来?”
“对头!”
常遇霖赞许地看了李文忠一眼,
“文忠脑子转得快。
赵普胜见咱们‘疲惫’,又被他‘骚扰’,以他的性子,
八成会觉得咱是送上门的肥肉,想出来咬一口,打个反击,挫挫咱们的锐气。”
朱文正也琢磨过味来了,兴奋地一拍大腿:
“等他狗日的出来,咱们埋伏好的兵马就给他包圆了!”
常遇春这回听明白了,瓮声瓮气地说:
“这法子听着还行!到时候埋伏的活儿交给咱!”
徐达沉吟片刻,看向廖永安:
“永安,你的舟师是关键。一旦赵普胜陆师出城,
你的战船必须立刻封住江面,既断他回城的路,也别让他的水军上岸支援。”
廖永安抱拳,言简意赅:“末将领命,必不使一船靠岸。”
徐达又看向常遇霖,眼神里多了几分考量:
“遇霖,这诱敌和扎营的细节,就由你的鹰扬卫来布置。
记住,要像真的,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末将明白!”
常遇霖心头一凛,知道这是徐达在考较他,也是给他机会。
“好!”
徐达最终拍板,
“就按遇霖说的办!各部依计行事!
常遇春,你率本部兵马,于侧翼山林中埋伏,听我号令出击!”
“得令!”
常遇春吼了一嗓子,战意昂扬。
计议已定,大军立刻动了起来。
常遇霖回到鹰扬卫,把几个千户、百户叫到跟前,仔细吩咐:
“都把招子放亮点!扎营的时候,帐篷歪点没事,
篝火堆别弄太旺,巡逻的弟兄走慢点,显得没精神!
但是!”他语气一厉,“家伙都给我攥紧了!
夜里睡觉也不准脱甲!
谁要是真把自个儿当软柿子了,赵普胜没来,老子先收拾他!”
赵胜等人轰然应诺,立刻下去安排。
另一边,李文忠和朱文正凑在一块。
李文忠有些紧张地检查著自己的弓矢和佩刀,小声问:
“表兄,你说赵普胜会出来吗?”
朱文正如今也算见过阵仗,故作老成:
“放心吧,常二叔算无遗策,他说能出来,
八成就没问题!到时候你跟紧我,看我眼色行事!”
次日,鹰扬卫按照计划,在指定地点扎下营盘。
从外面看,这营地确实有点稀稀拉拉,
士卒们也大多靠在帐篷边,或是坐在地上,显得没什么精神头。
只有常遇霖和几个军官心里清楚,这懒散下面,绷著的是一根随时能弹出去的弦。
常遇霖自己也没闲着,带着一队亲兵,骑马在营地外围溜达,
时不时朝着池州城和水寨的方向指指点点,
故意做出观察地形的样子,实则是在进一步“表演”,吸引城头守军的注意。
果然,池州城头上,赵普胜带着几个将领,
正冷眼看着远处明军(此时仍多称红巾军)的营盘。
“大帅,您看,这帮红巾贼,远道而来,
已是疲敝之师,营盘扎得如此松懈,真是找死!”
一个部将指著远处,语气轻蔑。
赵普胜眯着眼,看了半晌,哼了一声:
“朱元璋手下,也不全是精兵强将嘛。
看来徐达、常遇春也不过如此。”
另一员将领谨慎道:“大帅,小心有诈。徐达用兵向来谨慎”
“谨慎?”
赵普胜打断他,
“再谨慎,也得有兵可用!你看他们那样子,像是能立刻攻城吗?
老子要是缩在城里,岂不是让天下英雄笑话?”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狠色:
“传令!让水寨的弟兄们准备一下,今夜子时,
随老子出城,去踹了红巾贼的营盘!杀他个措手不及!”
“大帅英明!”
几个主战的部将纷纷附和。
夜幕渐渐降临。
鹰扬卫的营地里,除了必要的哨位和零星几堆为了装样子而点的篝火,
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但在帐篷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手紧紧握著刀枪。
常遇霖和衣躺在中军帐里,耳朵竖着,捕捉著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他知道,鱼儿,快要上钩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后半夜,江风带着寒意。
突然,池州城的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大批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
朝着鹰扬卫的营地快速摸来。
与此同时,江面上,也出现了数十条小船,正悄悄划向岸边。
一个趴在营地最外围壕沟里的哨兵,猛地瞪大了眼睛,
连滚爬爬地跑到常遇霖帐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抖:
“指挥使!来了!城里的和江上的,都都来了!”
常遇霖猛地坐起,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杀机。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对传令兵道:
“按计划,点火为号!告诉徐大将军和廖同佥”
“鱼儿,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