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着常千户!跟我杀出一条血路!!”
朱文正嗓子都喊劈了,挥刀就要往前冲,
跟那帮堵路的弓弩手拼命。
他身边剩下的几个手下也都红了眼,
知道今天怕是难善了,但没一个怂的,嗷嗷叫着就要往上扑。
对面那七八个弓弩手,手指头已经扣在扳机上了,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狞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
“呜——嗡——!”
一阵低沉、压抑,却仿佛能撼动江面的号角声,猛地从水寨外的黑暗江面上炸响!
这号角声跟水匪们用的破铜烂铁完全不同,
带着一股子金铁杀伐之气,震得人心里头发慌。
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逼近的、密密麻麻的战鼓声!
“咚!咚!咚!咚!”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江面上铺天盖地地涌来!
无数火把瞬间点亮,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
数不清的明军战船,如同从黑暗中突然冒出的幽灵舰队,
船头劈开波浪,以碾压之势,直扑水寨!
“是是咱们的船!!”
朱文正身边一个手下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堵在前面的那几个弓弩手也傻眼了,
回头望向江面,脸上的狞笑僵住,变成了惊恐和茫然。
“援军!是援军来了!!”
朱文正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没哭出来。
水寨里更是炸了锅!
“朱部!朱部打来了!!”
“快跑啊!”
“操他娘的,怎么这么多船?!”
刚才还气势汹汹追在朱文正他们屁股后面的水匪,
此刻也乱了阵脚,有的想继续追,有的想往回跑,
有的直接吓傻了站在原地,整个水寨乱成了一锅翻滚的粥。
“遇霖——!!咱的兄弟——!!你在哪儿——!!!”
一个如同炸雷般的咆哮,甚至压过了战鼓和喊杀声,
从冲在最前面那艘巨大的明军战船上传来!
那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焦灼和狂暴的怒火,不是常遇春是谁?!
他站在船头,庞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左手还缠着厚厚的浸血布条,
右手倒提着一柄门板似的加厚砍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扫视著混乱的水寨,拼命搜寻着弟弟的身影。
徐达站在他身旁的主舰上,冷静地下达着命令:
“传令!前锋营直插码头,控制出入口!
左翼右翼包抄,别放跑一条船!弓弩手覆盖射击,压制寨墙!”
令旗挥舞,庞大的明军船队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
瞬间展开,将整个水寨围得铁桶一般。
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到寨墙和试图抵抗的水匪头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常遇春根本等不及大队完全展开,他一眼就看到了水寨边缘那撮被围住、险象环生的人,
尤其是被两个人架著、耷拉着脑袋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那儿!!”常遇春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指著朱文正他们的方向,对自家船上的士卒吼道,
“靠过去!快!给老子靠过去!撞也要撞开一条路!”
他座下的战船如同脱缰的野马,不顾可能搁浅的危险,
强行朝着浅水区冲去,船底甚至刮到了江底的淤泥,发出刺耳的声音。
“放箭!放箭掩护常都督!”
徐达见状,立刻下令。
更多的箭矢朝着朱文正他们周围的水匪覆盖过去,顿时射翻了一片。
常遇春的战船狠狠撞在水寨边缘的木排上,
“轰隆”一声,木屑纷飞。
船还没完全停稳,常遇春就第一个跳了下来,
如同重型攻城锤,落地时踩得木板都在呻吟。
他根本不管脚下踉跄,挥舞著那柄夸张的砍刀,
如同疯虎入羊群,朝着围堵朱文正的那群水匪就冲了过去!
“狗日的杂碎!敢动俺弟弟!老子剁了你们!!”
刀光如同匹练般闪过,挡在他前面的水匪,
无论是拿刀的还是举盾的,连人带兵器被劈得四分五裂!
残肢断臂混合著鲜血四处飞溅!
常遇春此刻完全化身杀戮魔神,
每一刀都带着积压了一整夜的恐惧、愤怒和悲痛,所过之处,竟没有一合之敌!
剩下的水匪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扭头就跑。
常遇春几步就冲到了朱文正面前,
看都没看朱文正一眼,目光死死锁定了被架著的、昏迷不醒的常遇霖。
“遇霖!!”
他声音发颤,扔了砍刀,伸出那双沾满血污和污泥的大手,
小心翼翼地将弟弟从手下那里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入手一片滚烫,感受到弟弟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
再看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破烂的衣衫,
常遇春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嘴唇哆嗦著,想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常二叔他伤得很重,一直发高烧”
朱文正喘著粗气,在旁边哑声解释,脸上又是愧疚又是后怕。
常遇春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开始起火、陷入一片混乱厮杀的水寨,
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天德兄!给老子杀光!
一个不留!把这狗屁水寨给老子烧成白地!!”
他不再停留,抱着常遇霖,像是捧著世上最珍贵的瓷器,
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家战船跑去,一边跑一边对船上的亲兵吼:
“郎中!快叫郎中!!”
徐达站在主舰上,看着常遇春抱着人安全撤回,
心中松了口气,随即眼神一冷,令旗再变:
“常都督有令,水寨匪寇,尽数诛绝!纵火!”
更多的明军士卒如同潮水般涌上岸,见人就杀。
水匪们本就士气崩溃,此刻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哭爹喊娘,四处奔逃,却哪里逃得出明军布下的天罗地网。
火把被扔到了木制的棚屋、船舱上,干燥的木头遇到火苗,
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整个水寨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
浓烟滚滚,夹杂着皮肉烧焦的臭味和垂死者的哀嚎。
这场复仇般的清剿,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朝阳终于挣脱江面的薄雾,将光芒洒向这片水域时,
曾经喧嚣一时的张士诚部水寨,已经化为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
江面上漂浮着无数焦黑的船骸和尸体,侥幸未死的水匪也成了俘虏,
垂头丧气地被明军看押著。
徐达站在主舰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片狼藉。
一场漂亮的突袭,端掉了敌人一个前沿据点,更重要的是
他转头看向旁边常遇春的那艘战船。
船舱里,随军的郎中正在紧急处理常遇霖的伤势,清洗、上药、重新包扎。
常遇春像尊门神一样守在旁边,拳头捏得咯咯响,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弟弟,脸上满是担忧。
朱文正也站在一旁,浑身湿透,带着伤,神情复杂。
过了许久,郎中才擦著汗站起身,对常遇春低声道:
“常都督,万幸!常千户性命应是无虞了”
常遇春猛地松了口气,
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但是,”
郎中话锋一转,语气沉重,
“失血过多,伤势沉重,加之江水浸泡,邪毒入体,
这高热甚是棘手若是三日之内热退不下,
恐恐有性命之忧,即便保住性命,也可能伤及根本”
常遇春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脸颊泛著不正常红潮的弟弟,
猛地一拳砸在船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才是真正的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