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短得像是打了个盹。看书屋 已发布嶵鑫彰踕
营地里表面平静，底下却绷著一根弦。
徐达亲自从各营里扒拉，专挑那些水里能睁眼、夜里能视物、杀人不出声的老油子。
五十个人，不多，但个个眼神沉静，带着股亡命徒的味儿。
他们被集中在一处偏僻的营区，不发号衣，只检查随身短刃、火折子，还有分到每人手里的一小罐火油和用油布包好的烟硝。
常遇霖也被拎了过去。
徐达没多话，只递给他一把磨得飞快的短匕，刃口泛著蓝汪汪的光。
“拿着防身。
跟紧我。”
常遇霖默默接过，匕首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让他心跳更快了些。
他知道，这次可是拿命去赌。
蓝玉不知从哪儿得了风声，红着眼睛找到常遇霖，扯着他胳膊：“二哥！带咱去！咱也要去！”
“胡闹！”
常遇霖甩开他，压低声音，“这是去玩命！不是逞英雄！
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营里待着，看好我哥！”
“咱不怕死！”蓝玉梗著脖子，眼圈更红了。
“我怕你死！”
常遇霖吼了一句，看着他瞬间愣住的脸，语气软了下来。
“听着，玉哥儿，咱老常家，还有蓝家，不能把爷们都折在这一个坑里。
你得留着，万一万一我们回不来，你得替我们报仇，照顾好你姐和我侄女。”
这话太重，砸得蓝玉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狠狠一跺脚，扭头跑了。
常遇霖看着他背影，心里也不好受。
乱世里，人命贱，可亲情割舍起来，还是疼。
常遇春那边，被蓝氏和亲兵看得死死的，还不知道这码事。
知道了，怕是能拖着残躯把常遇霖腿打断。
出发前夜，常遇霖去看了他哥。常遇春睡着了，眉头还紧紧锁著，鼾声如雷，吊著的胳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常遇霖站在床边看了好久，替他掖了掖被角，轻轻退了出来。
子时将近，天上连颗星子都没有，墨黑一片。
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寒。
太平府西城墙外那片荒草丛生的河滩，静得吓人，只有护城河水缓慢流动的微弱声响。
五十条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伏在草丛里。
人人嘴里衔著枚，防止出声。
徐达打了个手势，众人缓缓向前蠕动。
常遇霖跟在徐达身侧，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努力辨认著方向，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指引著队伍向那个记忆中的洞口摸去。
距离一点点拉近。城头上，元兵巡逻的火把光偶尔晃过，脚步声清晰可闻。
每一次光影移动，都让所有人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住冰冷潮湿的地面。
终于，到了。
那个半浸在水中的黑洞，隐藏在乱石和水草下，像巨兽等待猎物的嘴巴，散发著阴冷潮湿的霉味。
徐达示意停下，仔细听了听城头的动静，又观察了那洞口片刻。
他指了指两个水性最好的汉子，又指了指洞口。
那两人会意，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像两条鱼，朝着洞口游去。
片刻后，其中一人冒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徐达不再犹豫，一挥手，带着人依次下水。
水冰冷刺骨。
常遇霖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屏住呼吸，埋头钻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一进去，光线彻底消失，黑暗如同实质般压下来。
水道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头顶不时碰到湿滑黏腻的石壁。
水流没到大腿，冰冷刺骨，脚下是厚厚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空气污浊，弥漫着腐烂和水锈的混合怪味，让人几欲作呕。
只能靠摸著前面人的脚踝，一点点往前挪。
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喘息，心跳声，还有水流淌过石壁的细微声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开阔了些，隐约能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不知从何处折射进来的光。
徐达示意停下。
他侧耳倾听，前方似乎有隐约的说话声！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徐达打了个手势，队伍再次缓慢向前移动。光亮和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拐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常遇霖心头一紧。
水道在这里变得宽敞，形成一个类似蓄水池的空间。
一侧石壁上，开着一个栅栏门，粗如儿臂的铁条锈迹斑斑，但看起来依旧牢固。
栅栏门外，是一条向上的石阶，通向地面。
两个元兵正靠在栅栏边，抱着长枪，低声用蒙语交谈著，似乎是在抱怨这该死的夜班。
果然有守卫！
徐达眼神冰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立刻有两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贴了过去。
一个元兵似乎察觉到什么，刚抬起头，喉咙就被冰冷的刀刃划过，只发出轻微的“呵呵”声，便软倒在地。
另一个元兵惊觉，刚要呼喊，另一把短匕已经精准地从他下颌刺入，直透脑髓。
干净利落。
徐达上前，检查了一下栅栏门的锁，是一把巨大的铜锁。
他示意众人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钩，插入锁眼，屏息凝神地拨弄著。黑暗中，只有铁钩与锁芯细微的碰撞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年。
常遇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一旦弄出大动静，或者长时间打不开锁，他们这五十多人，就得全部交代在这暗无天日的水道里。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锁，开了。
徐达轻轻取下铜锁，缓缓拉开沉重的铁栅栏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他眉头紧皱。
门开了。
石阶向上，通向未知的地面，也通向决定生死的战场。
徐达第一个踏了出去，身影融入上方的黑暗中。
常遇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握紧短匕，紧随其后。
五十一条命，赌注已经押上。
太平府的生死，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