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门外头，是条窄得只能侧身过的夹道，黑黢黢的，一股子尿骚混著霉烂的味儿，顶得人脑门子疼。
头顶上，偶尔能听见模糊的脚步声和更梆子响，远得很，像是另一个世界。
徐达打了个手势，五十来人跟在他屁股后头，一个贴一个，像串影子似的往前挪。
没人吭气，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咚咚咚，敲得人胸口发闷。
常遇霖攥著那把短匕，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滑得差点握不住。
紧盯着徐达的后背，生怕跟丢了。这鬼地方，七拐八绕，跟迷宫似的。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头隐隐透出点亮光，还能听见些嘈杂的人声。
徐达猛地停下，抬手示意。
所有人都缩进墙角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是个小院子。
透过月亮门，能看见里头晃动着不少人影，穿着元兵号衣，正围着几口大锅，嚷嚷着什么，像是在吃饭。
空气里飘来一股子肉汤的香气，混著汗臭和牲口棚的味儿。
“他娘的，是元兵的伙房院子。”
徐达压低声音，眼睛在黑暗里冒着光，“机会来了！”
他迅速分派任务。
二十个人，带着火油和烟硝，去摸附近的粮草垛和马棚。
另外三十人，跟着他，准备突袭这个院子，制造混乱。
“记住！动作要快！放完火就撤，往西门方向冲！给汤和发信号！”
徐达的声音又低又狠，像磨快的刀子。狐恋雯茓 追最歆蟑节
常遇霖被分在放火的那一队。
他跟着几个老卒，猫著腰，沿着墙根阴影，朝着记忆中西边粮草堆积的方向摸去。
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黑暗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远处院子里的喧闹声，近在耳边的风声，都让他神经绷得紧紧的。
很快，他们摸到了一排低矮的草棚子跟前，里面堆满了干草和粮袋，黑压压的一片。
“快！泼油！”领头的老卒低吼一声。
几个人立刻掏出火油罐子，拔掉塞子，朝着草棚子泼洒。
黏稠的火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常遇霖也学着样子，手忙脚乱地泼著油。
可就在这时，旁边马棚里一匹马不知怎的受了惊，猛地嘶鸣起来，蹄子乱刨，弄出好大动静。
“谁？！谁在那儿！”
院子方向立刻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声音！
“暴露了！点火！快！”老卒脸色一变，嘶声喊道。
常遇霖心里一慌，赶紧去摸怀里的火折子。
可越急越乱，手抖得厉害，火折子一下没拿稳，掉进了脚边的泥水里！
“操！”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眼看元兵已经举着火把冲了过来，光线越来越近！
就在这节骨眼上，旁边一个黑影猛地窜过来，是赵胜！
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火折子吹燃，直接扔进了泼了火油的草堆里！
“轰——！”
火苗猛地窜起，瞬间引燃了干燥的草料，火势借着风，呼啦啦就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夹杂着噼啪的爆响！
“走水啦！走水啦！”
元兵顿时炸了锅，惊呼声、救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撤！往西门撤！”
赵胜拉起还有些发懵的常遇霖，跟着其他几个放完火的弟兄，扭头就往预定的方向跑。
身后，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整个太平府西城都被惊动了，锣声、号角声凄厉地响起。
常遇霖他们没命地狂奔，穿街过巷。
城里已经乱了套，有元兵胡乱地奔跑救火，也有被惊醒的百姓惊恐的哭喊。
眼看快到西门附近，前方突然撞见一队匆忙集结的元兵，大概有二三十人，正乱哄哄地往着火的方向赶。
“冲过去！”
领路的老卒眼睛一红，知道躲不过了，抽出短刃就扑了上去！
狭路相逢，就是你死我活！
黑暗中，双方瞬间绞杀在一起！
没有呐喊，只有兵刃入肉的闷响，压抑的惨叫，和粗重的喘息。
常遇霖也被一个元兵盯上，那元兵嚎叫着举刀劈来！
常遇霖下意识地举匕格挡！
“铛！”
一声脆响，短匕差点被震飞！
他力气远不如对方，被震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土墙上。
那元兵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刀捅来！
常遇霖拼命向旁边一滚，刀尖擦着他肋骨过去，火辣辣地疼。
还没等他爬起来，另一个元兵从侧面冲过来，抡起刀鞘狠狠砸在他后背上！
“呃！”
常遇霖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二爷！”
赵胜目眦欲裂，想冲过来救援，却被两个元兵死死缠住。
那个用刀鞘砸中常遇霖的元兵，狞笑着走上前，举起弯刀，朝着他的脖颈就砍了下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常遇霖看着那雪亮的刀锋落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在西门上空炸开一团微弱的光芒！
是信号！汤和看到信号了！
几乎同时，西门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撞门锤沉重的撞击声！轰！轰！轰！
城外的明军开始猛攻城门了！
那举刀的元兵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西门方向。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救了常遇霖的命。
“狗鞑子！找死！”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徐达带着剩下的人马从斜刺里杀到！
他手中不知从哪抢来的一杆长枪，如同毒龙出洞，一枪就将那个举刀的元兵捅了个对穿！
徐达如同虎入羊群，长枪翻飞，瞬间撂倒了三四个元兵。
他带来的生力军加入战团，立刻扭转了局势。
赵胜趁机摆脱纠缠，连滚爬爬地冲到常遇霖身边，把他扶起来。“二爷！二爷你咋样？”
常遇霖只觉得后背跟断了似的，胸口憋闷，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摇了摇头。
“城门快破了！撑住！”
徐达一边厮杀，一边吼道。
西门方向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喊杀声也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城门木料碎裂的“咔嚓”声。
城内的元军彻底乱了，有的还在救火，有的往西门增援，还有的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常遇霖被赵胜半拖半抱着，混在人群中，朝着西门方向且战且退。
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感觉到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身上。
就在他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候。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西门传来！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城破了！城破啦！”
太平府的西门，终于被汤和用撞城锤，硬生生砸开了！
明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
常遇霖听到这声音，心头一松，那强撑著的一口气瞬间泄了，眼前彻底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