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周青正准备深入研究新江东集团的收购策略，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周斌。
他的大哥。
周青按下接听键，将听筒夹在肩颈之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流，声音平静无波：“什么事？直接说。我这边正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被他不带寒暄的开场噎了一下，随即传来周斌略显急促和不满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老二，你让三姑带回来的那几份人事调整和安保协议，是怎么回事？信息部那边好几个骨干都要被换掉，合作的安保公司也要全部撤换？这这没搞错吧？”
周青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调出一份亏损报表，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没搞错。他们不合格，达不到集团现在的要求，需要换掉。”
“不合格？”周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老二！你不知道吗？信息部那个项目经理，是你大嫂的亲外甥！安保公司那边，也是你大嫂娘家那边一个远房表亲牵头合作的！这这怎么能说换就换？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让你大嫂怎么跟她娘家交代？”
周青的眼神冷了下去：“大哥，员工的去留，合作伙伴的选择，依据的是能力和集团利益，不是亲戚关系。对于被辞退的员工，我会让财务部按劳动法最高标准给予补偿，不会亏待他们。如果他们对辞退理由有异议，觉得不公平，完全可以申请劳动仲裁，我们按章办事，依法处理。00晓税蛧 冕费岳犊”
他顿了顿，不给周斌反驳的机会，话锋陡然一转：“在质疑我的人事决定之前，大哥，你不如先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负责的‘西山塘’项目。集团上半年所有新上马的重点项目里，唯独你的项目是亏损的，而且亏损额度不小。财报就在这里，你需要我现在念给你听吗？”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起来，周斌似乎被戳中了痛处，一时语塞。
周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你必须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彻底厘清亏损的根本原因，并拿出切实可行的扭亏为盈方案。如果做不到”
他略微停顿：“那我就只能认为你能力不足以胜任目前的职位，我会考虑更换项目负责人。到时候，希望大哥你能以集团大局为重。”
说完，不等周斌有任何回应，周青直接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
他心底冷笑一声。
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因为就在昨天，我连自己公司的大门都进不去！我一手壮大、倾注心血的集团，差点被人从内部悄无声息地篡夺了！
我支付高薪养著的员工，我信任的合作方，却在背后可能谋划着如何在我病重时瓜分我的产业！
我不开除他们，难道还要留着他们继续蚕食我的集团，等着他们过年吗？
仁慈和宽容，是留给忠诚者的奖赏，而不是喂给白眼狼的粮食。
周青深吸一口气，再工作片刻，突然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揪紧感。
他需要休息片刻。
他缓缓起身，回到卧室。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周青别墅外的私家车道，平稳地停下。车门打开，三位不速之客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周青的父亲周正龙。年近六十的他，身材保持得极好，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定制西装，头发染得乌黑，梳得一丝不苟。
他五官端正，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年轻十岁。
他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但将财政权交给了周青，导致集团重要的事都由周青决定，他这个董事长，更像是吉祥物。
紧随其后的是周青的母亲崔兰。同样年届六十，她精心打理著一头时髦的短发，也染成了深栗色，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身材高挑，微微发福，穿着一身香槟色的真丝套装，佩戴着珍珠项链和耳钉，举手投足间尽是老派贵妇人的风范。
最后下车的是大哥周斌。他的相貌继承了父亲周正龙的轮廓，但身材却矮了一截，甚至比母亲还要略矮一些，穿着西装也难掩那份局促感。
他一下车就下意识地想摸烟，但瞥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又忍住了，只是嘴唇抿起时，隐约露出被长期烟渍熏染的微黄牙齿，破坏了几分本还算端正的容貌。
三人径直走向别墅大门。保姆早已通过监控看到，提前打开了门，恭敬地站在门口。
“老爷，夫人，大少爷。”保姆低声问好。
“老二呢？”周斌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目光越过保姆朝里面张望。
“二少爷还在休息，”保姆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吩咐过需要小憩四十分钟左右，现在刚睡了半小时，应该快醒了。请几位先到客厅稍坐，尽量保持安静。”
周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都什么时候了？公司里一堆事等著，他倒睡得着？！”
崔兰立刻轻轻拉了一下儿子的手臂，瞪了他一眼，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母性权威：“小点声！你弟弟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他能睡着是好事！让他多睡一会儿怎么了？我们就到客厅等。”
周正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扫了一眼别墅内部，微微颔首，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三人被引到宽敞却略显冷清的客厅落座。保姆奉上热茶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
周斌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他喝了两口茶，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书房虚掩的门。坐了几分钟，他实在按捺不住，站起身，对父母低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他却没有走向洗手间方向，而是脚步一拐，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周斌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书桌那台亮着屏保的显示屏上。他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想去触摸屏幕，或者滑动鼠标——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跳出了一个需要指纹或密码验证的锁定界面。
周斌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不死心地又尝试去拉书桌的抽屉——锁著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桌面上散放的几份文件。他迅速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快速翻看——是集团近期的资金流水简报，上面有周青用红笔圈注的几处疑问。他又拿起另一份——赫然是他负责的“西山塘”项目的进度报告，在亏损数据那一栏，有一个冰冷的问号，笔锋凌厉。
周斌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大少爷，”书房门口，保姆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提醒，“二少爷不喜欢别人动他书房的东西。你还是尽量不要翻动为好。不然他醒来看到，会不高兴的。”
她的目光落在周斌手中那份关于西山塘项目的报告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周斌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堪和恼怒。
一个保姆，也敢来管他？
周斌脸色铁青，重重地将文件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狠狠瞪了保姆一眼，心底暗骂：等找到机会，非得让周青把这个多嘴的佣人给开了！
他冷哼一声，悻悻地甩手走出了书房，回到了客厅，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客厅里，周正龙依旧沉稳地喝着茶，在权谋著什么。崔兰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周斌，又望了望书房的方向，欲言又止。
别墅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而安静的等待之中，只有墙上古典挂钟的秒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