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苏月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经过客厅时,她看到保姆比平时来得更早,正格外仔细地清洗著一套待客用的高级茶具。
“今天有客人要来?”苏月随口问了一句。
保姆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是的,太太。先生吩咐了,今天在家办公,上午会有几位集团里的老人过来议事,让准备得周到些。”
苏月的心猛地一沉。
在家办公?召见集团元老?
周青显然没有放弃收购计划,他甚至不愿意去公司,而是直接将核心决策层召到家里来,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就是要全力推动吞并新江东集团!
一股无力感和隐隐的焦躁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脸上恢复平静,转身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周青已经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手边放著平板电脑,多个屏幕上显示著股市等数据,其中有新江东集团的股价走势和公开财报分析。
“老公,我去医院了。”苏月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告别吻,语气温婉,“上午有台重要的关系手术,我不能缺席。不然,我就留在家里陪你。”
周青“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文件上移开,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知道了。
苏月直起身,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句“别再折腾收购了”在嘴边盘旋了片刻,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转身离开。
没多久,苏月一路沉默地开车到了江东人民医院。将车停入她专用的地下车位后,她却没有立刻下车。
她坐在驾驶座上,目光有些失焦地看着前方冰冷的混凝土柱墙。
周青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回响——“如果在我死之前,我们没有一儿半女,你就不要参与到周家集团中来。”
他说得对。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周家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姓医生,根本把握不住。那么,经营好自己独立的事业和人脉网路,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今天这台为某位重要人物家属进行的关系手术,她绝不能缺席。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从副驾驶座的储物格里,拿出了一部从未在周青面前使用过的、没有任何通讯录记录的备用手机。
熟练地开机,输入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声:“喂?哪位?”
“花有容,”苏月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带着质问的语气,“新江东集团,怎么会落到你手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一声嗤笑,语气充满了嘲讽:“苏大医生?呵,真是稀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你有事就说事,没事就挂电话,好好回去做你的外科圣手,伺候好你的病秧子老公,别来烦我。”
苏月的眉头紧紧皱起,强压着怒火:“你为什么还要那么高调地上电视?还跟你女儿在节目里吵得那么难看?你是不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你不知道树大招风吗?”
“我上不上电视,跟不跟我女儿吵架,关你屁事?”花有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苏月,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模样!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管好你自己吧!”
“你”苏月还想说什么,但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花有容直接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得很。
“噗!”
苏月气得猛地将手机摔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
这个油盐不进、自以为是的蠢女人!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贱人!
她原本还存著一丝旧日情意,想给她一个警告,让她提前防范,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结果呢?热脸贴了冷屁股!对方根本不屑一顾,甚至出言侮辱!
好啊!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你花有容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袖手旁观了!
苏月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幸灾乐祸的寒意。
她重新拿起日常用的手机,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衣领和头发,脸上恢复了往常那种专业的表情,打开车门,步履坚定地走向电梯间。
没多久,家里。
周青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空气中弥漫着新沏的龙井茶的清香,气氛安静。
三姑周秀珍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比昨日多了几分恭敬和谨慎。她带来的几份人事调整初步方案和新拟定的安保公司合作协议,已经放在了茶几上。
周青拿起一份文件,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条款,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著纸张边缘。
周秀珍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找了个家常话题开口:“阿月还是去医院了?她其实应该多留在家里照顾你的。你现在需要她伺候。”
周青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阿月也有她自己的事业和追求。不能总是围着我一个人转。那样时间久了,她也会失去自我,对她不好。”
周秀珍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可你们小两口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才能尽快要上孩子嘛。她在医院那边,工作压力大,忙起来没日没夜的。而且医院环境复杂,各种消毒水、化学试剂、辐射什么的,听说对怀孩子也不是很好。”
她看似随意地补充著,目光却悄悄观察著周青的反应。
周青翻看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此前周青只是起了念头,可没有深究。
是啊,如果真如他们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急切地想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地位、传承血脉,理论上,他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创造有利条件,甚至苏月暂时放下部分工作,减少接触可能的不利因素,都是合理的。
但现实是,苏月依然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医院,高强度的手术和门诊从未减少。她似乎并没有将“备孕”这件事,提升到需要“不择手段”、优先于一切的绝对高度。
这个认知,让周青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疑虑。
正常的、渴望孩子的夫妻,尤其是女方,通常会主动调整生活工作节奏,尽可能优化受孕环境。但苏月没有。她只是遵循自身生理,在排卵期就会和周青尽量多造人,成功与否,顺其自然。
这说明什么?
也许苏月对他,对他们这段婚姻的未来,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有信心?她或许也在暗中评估,评估他这个严重心脏病患者到底还能活多少年,评估投入全部赌注在他身上是否值得?
所以,她不敢,或者说不愿,完全放弃自己独立的事业和人脉网路?
这个念头让周青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周秀珍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心理活动,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还有啊,阿青,要我说,你们年轻人思想开放,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现代医学手段嘛。比如试管婴儿什么的,多个渠道,多个保障,是不是?”
周青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了三姑一眼:“三姑,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吧。我还没到需要借助那种手段的地步。”
他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文件上,快速而高效地审阅完毕,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秀珍接过签好的文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没问题了,阿青。那我尽快去落实。”
她将文件整理好,放入公文袋,似乎犹豫了一下,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哦,对了,你爸妈,还有你大哥大嫂他们,今天上午都会到公司。你要是有什么重大的决策,是不是亲自去公司一趟,当面跟他们商量一下,或者宣布一下比较好?这样显得更正式,也更能体现你的重视。”
周青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清香的热茶,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他们都到公司了啊,”他放下茶杯,“那挺好。让行政部把茶水点心备足,招待好就行。”
他丝毫没有动身前往公司的意思。
周秀珍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自然。她明白了,周青这是要用这种“无视”的姿态,明确告诉所有人——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他不需要去公司“商量”或“宣布”,他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
“哎,好,我知道了。我会把话带到的。”她不再多言,拿起公文包,站起身,“那阿青,你先休息,我回公司了。”
“嗯,三姑慢走。”周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