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周青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韩英，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警服，神情严肃。她身后跟着一个略显拘谨的年轻技术员，手里抱着一个平板电脑。
“周先生。”韩英点头示意。
“进来说。”周青侧身让两人进来，随手关上门。他指了指宽敞的客厅，“随便坐。冰箱在厨房那边，想喝什么自己拿。水壶在那边，自己烧水也行。茶几上有水果，不用客气。”
他的语气平淡，带着主人应有的礼节，但也可以看到他身上的疲惫，他显然没有亲自招待客人的精力。
韩英扫了一眼这间市中心顶级地段的豪华公寓。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家具寥寥无几，但每一件都质感非凡，价值不菲。空间异常宽敞整洁，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缺乏生活气息。
她能想象，周青的心脏病严重限制了他的活动，也剥夺了许多普通人习以为常的生活乐趣。
“不用客气，周先生，我们谈正事。”韩英在沙发上坐下，姿态端正。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自然不会真的去翻别人家的冰箱。
技术员小刘则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缘，将平板电脑放在腿上。这种房子，他再过十辈子也没机会住进来。
“那就直接说你们的调查进度吧，能说的部分。”周青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投向韩英，直奔主题。
韩英给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立刻将平板电脑解锁，调出一个加密文档，然后起身恭敬地递给周青。
“周先生，这是我们目前查到的关于死者孙薇薇的基本信息。”韩英在一旁说明。
周青接过平板，目光沉静地浏览起来。
文档显示，孙薇薇，女，失踪时十九岁，是江东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大二学生。
十一年前，其父母因女儿暑期离校后迟迟未归且联系不上，向学校和警方报案失踪。
失踪约半年后，一对远在泰国的老华侨夫妇在泰国警方的指导下，将一封声称是孙薇薇写的遗书和一笔约五百万元泰铢的资金交到了江东市局。
当地警方根据这封遗书和家属无法提供孙薇薇可能被害的证据，最终以失踪人员可能海外自杀为由，做了销案处理。
文档的最后，附着一张那封海外来信中遗书的翻拍照片。
当周青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字句上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爸妈，我病了，治不好的病，我也不想浪费钱，我不治了。我这段时间攒下的钱都寄给你们。你们好好活着。爸妈，原谅薇薇的不孝，永别。】
【你们的薇薇】
一字不差！和他刚才在痛苦幻象中看到的、并凭记忆复写下来的内容，完全一致！
一股寒意又猛地顺着脊椎爬升。他的幻觉，竟然能跨越十多年的时空，精准地捕捉到凶手伪造的文本？这已经超出了常理能够解释的范畴。
他强行保持镇定，抬起头，声音听不出波澜：“十一年前就死了，然后被埋在那里？那里是第一现场？”
“根据现场勘查和尸骸检验，埋尸地点就是第一杀人现场。”韩英肯定道，“我们在泥土深层还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织物纤维和一枚纽扣，与孙薇薇失踪时所穿衣物的品牌和材质相符。还有一个关键证据，”她示意小刘切换页面。
平板上出现了一份牙科记录报告。“孙薇薇在失踪前一个月，曾在一家私立牙科诊所进行了一颗后槽牙的嵌体修复。那颗牙齿用的材料很特殊，当时非常昂贵，一颗就要两万多。法医在骸骨口腔中发现了对应的修复体，材质和记录完全吻合。”
周青敏锐地抓住一个点：“给她补牙的那个医生，找过了吗？或许能提供一些她失踪前的情况。”
“已经联系了。”韩英点头，“但那位医生目前不在江东，到外地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了。我们已经通知他尽快返回配合调查，希望能核实更多细节。”
“当时的房主是谁？别墅的买卖租赁记录查了吗？”周青追问。
“查了。”韩英似乎早有准备，“那栋别墅当时挂在一家物业公司名下代管出租。根据记录，在孙薇薇失踪前后那段时间，别墅被一个短期租客租下，租期三个月。但那个租客登记的身份信息很模糊，付款方式也是现金，难以追查。而且，就在七八年前，那名登记租客在一起疲劳驾驶导致的严重车祸中身亡了。”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
再看一遍，再五有用的线索，周青将平板递还给小刘，身体向后靠进沙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绕了一圈，凶手是谁，依旧毫无头绪？”
韩英沉默了一下，对小刘道：“小刘，你先去车里等我。”
“是，韩队。”技术员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对周青微微躬身，快步离开了公寓。
门轻轻关上。
韩英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周先生，有些情况，不适合在公开档案里详细记录，但我可以口头告知你。我们内部进一步调查发现，孙薇薇的家庭条件虽然不差，但远不足以支撑她当时非常高额的开销。她用的化妆品、包包、经常出入的场所，都远超其家庭负担能力。她在外面是有人资助的，很可能不止有一个‘资助者’。对于这类社会关系复杂、自身也可能涉及灰色地带的失踪人员，调查难度很大，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是否值得持续投入大量警力资源深究下去，有时也需要考量。毕竟，十一年过去了，很多证据早已湮灭。”
“周青，你不是凶手，我怀疑你，我错了。当然，死者也并非无辜，你不用再介怀。”
这里面有很大的漏洞周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秒钟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了。”
韩英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读出更多信息，但最终失败了。她站起身：“今天的沟通就到这里。有新的进展，我会再联系你。告辞了。”
“不送。”周青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