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贾琮正准备跟着人群出宫,却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正是方才一同受封的牛庆、侯廉那几个戍边时的“战友”。
“琮老弟,恭喜恭喜!一等子爵,咱们这帮人里,就你最扎眼!”牛庆大大咧咧地拍著贾琮的肩膀。
“同喜同喜,几位兄长也都得了爵位。”贾琮拱手回礼。
“嗨,我们那算什么,跟你一比,提鞋都不配。”侯廉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琮老弟,你现在是锦衣卫千户了,哥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侯兄但说无妨。”
“我家里头有个庶出的弟弟,不爱读书,就爱舞刀弄枪。你看,能不能把他弄进锦衣卫,跟着你混,也算有个出路?”侯廉搓着手,一脸期待。
贾琮心里跟明镜似的。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油水足,升迁快,关键是体面。
这帮勋贵子弟,嫡子要继承家业,庶子就得自己找出路。
跟着他这个新晋的一等子爵兼锦衣卫千户,可不就是条金大腿么。
“这事”
侯廉脸上的期待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琮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牛庆性子直,忍不住先开了口。
“不就是安排个人吗?你现在是千户,手底下百十号人,塞个把人进去,还能有多难?”
贾琮摇了摇头。
“庆哥儿,这跟难不难没关系。”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
“那是陛下的刀,是陛下的耳朵和眼睛。”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几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消化一下。
“往里面塞人,还是咱们这种开国功勋的子弟,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这”
牛庆被问住了。
“锦衣卫选人,第一条就是身家清白,最好是三代军户,无亲无故,只忠于陛下一个人。”
“咱们这些人,家里关系盘根错节,今天这个是表亲,明天那个是姻亲,真放进去了,到底是听陛下的,还是听家里的?”
贾琮的声音字字诛心。
“这是取死之道。”
侯廉的脸色白了白。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请求有多么愚蠢。
这已经不是走后门那么简单了,这是在挑战皇权的底线。
贾琮转向侯廉。
“侯二哥,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侯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是定安侯府的胡伟吧?”
贾琮直接点破。
在场几人中,只有定安侯府是元平功勋,跟他们不是一条心,胡伟又是次嫡子,心思最多。
侯廉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一个穿着银色铠甲,长相颇为俊朗的青年从后面挤了过来,正是胡伟。
他对着贾琮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贾千户,是在下思虑不周。”
“我只是想着,牛帅的蓝田大营,只收九边回来的百战精锐,咱们这些人的弟弟,根本没资格进去。”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蓝田大营,就属锦衣卫最是出人头地的地方,所以才”
贾琮明白了他的心思。
勋贵庶子,出路窄,高不成低不就。
蓝田大营是精锐中的精锐,进不去。
去五军都督府挂个闲职,又混不出头。
锦衣卫,就成了他们眼里的香饽饽。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
贾琮决定给他们普及一下常识。
“我所在的北镇抚司,直接对陛下负责,下设诏狱,可自行拿人、审讯,不经三法司。你们觉得,这种地方是能随便塞人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可自行拿人、审讯!
这权力也太大了。
“南镇抚司,则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监察内外,类似军中纠察。”
贾琮继续说。
“两个镇抚司,各设镇抚使一人,下辖五个千户所。”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是当今德太妃的亲弟弟,周国舅。你们想把人塞到国舅爷的眼皮子底下?”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
胡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贾琮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急于找出路。
他缓和了语气。
“谢莫,他这次授了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佥事。”
“你们若真想给弟弟们找个去处,不如先去他那里,都是自家兄弟,好歹有个照应。”
“南城兵马司虽然比不得京营和锦衣卫,但也是正经的武职,好好干,将来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
“至于以后,若真有那出类拔萃的,我再找机会向陛下面陈,求个恩典,那才是正途。”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拒绝了他们,又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还留了余地。
侯廉和胡伟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连忙对着贾琮作揖。
“多谢琮老弟指点,是我们想左了。”
“是啊,多亏了你,不然真闯下大祸了。”
“哈哈哈,琮哥儿就是稳重!”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牛继宗和他身边的一群人走了过来。
牛继宗拍了拍贾琮的肩膀,满脸赞许。
“你做得对,锦衣卫那地方,是咱们武将该碰的吗?沾上了就甩不掉。”
他扫了一眼侯廉和胡伟。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想谋个出身,去兵马司历练历练,是正经路子。”
牛继宗又道:“真有不怕死的,想来我蓝田大营也行,我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的大营,就得按军法来。练得出来,就是我牛继宗的兵;练不出来,卷铺盖滚蛋,谁的面子我也不给!”
几个年轻人都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腔。
牛继宗转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贾政,笑道:“贾大人,你可是有个好侄儿啊。在边关那会儿,这小子敢打敢拼,脑子还灵光,好几次都是靠他的计策,我们才打了大胜仗。”
他回头瞪了一眼自己儿子牛庆。
“比我家这个只知道用蛮力的憨货强多了!”
牛庆摸了摸鼻子,一脸不服气,却不敢顶嘴。
贾政抚著胡须,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对着牛继宗拱了拱手:“牛帅谬赞了,还需牛帅多多提点才是。”
他又对牛庆道:“牛贤侄也是少年英才,牛帅不必过于苛责。”
贾政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尽显他读书人的风范。
他向前一步,看着贾琮,感慨道:“想当年琮儿被他父亲送去九边,府里上下都不知道,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如今好了,挣下了偌大的功劳,封了一等子爵,咱们贾家,总算又出了一个能撑起门楣的武勋,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来了兴致,环顾四周的勋贵们。
“不知在座的诸位,接下来,谁家还准备派子弟去九边,为国戍边效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