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干，京城，十里长亭外。飕嗖小税蛧 已发布最薪蟑洁
玄黑色的“牛”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数千名甲士煞气腾腾，三年的边塞苦寒与连场血战，将他们磨砺成了真正的百战精锐。
队伍的最前方，几名年轻将领簇拥著主帅，身形皆是挺拔如松。
远处官道烟尘起，一队宫中内监骑着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老太监声音尖细，隔着老远便高声唱喏。
“圣旨到——！宣镇西大将军牛继宗及一应有功将校入宫面圣——！”
声音落下，数千人的军阵鸦雀无声，唯有甲叶碰撞的细碎声响。
被点到名字的牛继宗翻身下马，他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满脸的络腮胡子，闻言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哈哈哈，规矩咱懂！劳烦公公了！”
他对着传旨太监抱了抱拳，又扭头冲著副将吼道：“你带兄弟们去蓝田大营，好酒好肉管够！陛下的赏赐随后就到，谁也少不了！”
“得令！”
副将轰然应诺。
牛继宗这才转过身，对那老太监笑道：“三年没回京了，家里的小崽子怕是都快不认得我这个当爹的了。”
老太监陪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牛继宗招呼一声，便带着贾琮等十数名年轻将校，以及百余名亲兵，跟在内监身后，朝着那座巍峨的京城行去。
贾琮骑在马上，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青灰色城墙，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涌上心头。
三年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三年。
三年前，他还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觉醒来，就成了荣国府贾赦的庶子，一个年仅十二岁就被亲爹送到九边军伍里“历练”的小可怜。
原身没熬住边关的风寒，高烧不退，一命呜呼，这才便宜了他。
“琮三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贾琮的思绪，说话的是修国公府的嫡次子侯廉，他催马上前，与贾琮并行。
“莫不是近乡情怯，怕了京城里的花花世界？”
贾琮回过神，笑了笑：“侯二哥说笑了，我是在想，咱们这次回来，京里那些元平功勋的家伙，会不会给咱们使绊子。”
大干的勋贵，看着铁板一块，实则内部分了两大派系。
一派是以镇国公牛家为首的“四王八公十二侯”，皆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功勋，同气连枝。
另一派，则是太上皇当政时册封的两位国公和十几家侯府，被称作“元平功勋”，这两派人马，在朝堂上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他们敢！”
旁边一个豹头环眼的少年郎哼了一声，他是牛继宗的独子牛庆。
“咱们开国一脉，怕过谁来？再说了，琮三弟你这次的功劳，啧啧，阵前斩杀敌军旗主，又设伏重创了三旗精锐，这可是泼天的大功！我爹都说，你这脑子，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侯廉也跟着起哄：“就是！依我看，陛下龙颜大悦之下，怎么也得给你封个子爵！说不准，还是一等子爵！”
其余几名少年将领也纷纷附和，他们都是开国功勋一脉的子弟，在边关三年，贾琮用一场场货真价实的胜利，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贾琮摇了摇头，平静地分析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无根无基，又是初次叙功，按朝廷惯例，能得个一等男爵，便已是天大的恩赏了。”
他顿了顿，看向牛继宗的背影。
“倒是牛伯伯，此番大胜，又镇守边关三年，功劳苦劳都有，我看升为一等伯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陛下心情好，赏个三等侯，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牛庆和侯廉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虽然出身高贵，但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远不如贾琮看得透彻。
大干的爵位，分两种。
一种是贾琮他们凭军功挣来的，叫亲贵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这才是真正有实权的爵位，可以领亲兵，可以入军机。
另一种，则是宁荣二府贾赦、贾珍他们承袭的，叫宗亲爵位，譬如“一等将军”之类，听着威风，实则屁用没有，纯粹是祖宗余荫，保证你家五代富贵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各家勋贵挤破了头，都想把子弟送来九边。
哪怕混吃等死，只要熬够年限不死，回京后最次也能恢复一个亲贵男爵的身份，这关乎家族的延续和荣光。
可九边之地，小战不断，一个不慎就得马革裹尸，偏偏各家子嗣都不兴旺，所以真敢把嫡子送来的，没几家。
牛庆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贾琮说：“琮三弟，你年纪最小，本事最大，哥哥们都服你。但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回了府，就算你心里对你那个爹再有怨气，也千万别露出来。如今是儒家当道，陛下以孝治天下，一个‘孝’字，能压死人。”
牛庆的表情很认真。
“当年你家送你来九边，压根就没指望你活着回去，不过是做个面子给陛下看。如今你不但活着，还立下大功，这事儿你得小心处置，千万别落了口实，让人攻讦你不孝。”
“庆哥儿说的对，”侯廉也凑过来，“咱们这二十家开国功勋里，也就牛家，我们侯家，还有定城侯谢家，会把嫡子送来搏前程。剩下那十六七家，送来的多是庶子，送来了就不管死活，纯当废物利用。琮三弟，你的处境，比我们难。”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劝说，话里话外都是真切的关心。
贾琮心中流过一些暖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
贾家的腐烂，是从根子上开始的。
贾赦、贾珍那样的货色，袭著祖宗的爵位，整日斗鸡走狗，醉生梦死，哪里还有半点开国勋贵的样子。
他被送来边关，不过是贾赦为了彰显自家“为国尽忠”的姿态，顺便处理掉一个碍眼的庶子罢了。
谁能想到，他贾琮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一身足以让整个贾家都为之侧目的军功。
想到这里，贾琮的思绪飘得更远了些。
他记得很清楚，按照那本《红楼梦》里的时间线，就是今年秋天。
宁国府的秦可卿，会悬梁自尽。
远在江南的林如海，那位林妹妹的父亲，也将在差不多的时间，病逝于扬州巡盐御史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