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一个关于翅膀的故事吗？”
波波夫工程师的声音，不再是一个潦倒老人的自语。
那声音仿佛一道引信，瞬间点燃了这间昏暗公寓里沉寂的空气。
整个下午，林风成了这世上最专注的听众。
老人不再讲他如何用勋章换黑面包，而是讲起了t-10s最初的设计理念如何在争吵中诞生。
他讲起“眼镜蛇机动”那个挑战物理学常识的动作，是如何在冰冷呼啸的风洞中，被一群天才用生命和心血熬出来的。
他讲起中央流体研究院的疯子们，为小数点后第三位的某个数据，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靠着酒精和黑咖啡与死神赛跑。
他讲得神采飞扬，枯瘦的脸庞泛起不正常的红光，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三十岁，又变回了那个能让世界航空界为之侧目的苏霍伊之魂。
林风没有打断他。
他只是静静地听，偶尔通过卡特琳娜的翻译，提出一两个专业问题。
那些问题刁钻得让波波夫都必须停下来，陷入长考才能给出答案。
这让老工程师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
他确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来施舍的资本家，也不是来窃密的间谍。
他是知音。
是真正懂得这双“翅膀”价值的人。
故事讲完，天色已晚。
波波夫将那个装满了他毕生心血的木箱，用一种近乎托付的姿态，郑重地推到了林风面前。
“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只会和我一起变成灰尘。”
“年轻人，你让我看到了它们重新飞翔的可能。
“拿走吧，这是我送给一个真正知音的礼物。”
林风却摇了摇头。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轻轻放在了木箱之上。
“波波夫教授，知识无价。”
“但这笔‘研究赞助费’，是我个人对您，以及所有为人类飞行事业献身的科学家，最崇高的敬意。”
他没有提数字，但信封的厚度，足以让教授和他的妻子，在莫斯科重获一个科学家应有的体面与尊严。
走出公寓楼，冰冷的空气让卡特琳娜打了个哆嗦。
“一个科学家是远远不够的。”
林风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静。
他看向卡特琳娜，下达了新的指令。
“把他刚才提到的那些同事，那些现在可能在街上卖土豆、在郊外开黑车、或者在酒馆里醉生梦死的技术员、工程师，全部请来。”
“我出钱，在莫斯科郊外租一栋别墅，成立一个‘中俄友好航空爱好者协会’。”
“让他们，重新聚在一起。”
卡特琳娜呼吸一窒。
“你要把整个设计团队都挖走？”
“不。”林风纠正她，“我是在‘抢救’一个濒临失传的伟大文明。”
“而且，我不止要他们的人。”
“我还要他们的心。”
在卡特琳娜那张“克格勃遗产”网路的惊人效率下，事情进展得如同梦幻。
这些曾经的国之骄子，早已被崩溃的国家和失序的社会碾碎了尊严。
当林风通过卡特琳娜，向他们开出根本无法拒绝的薪水、别墅、专车，以及最关键的——一个能让他们重拾专业与骄傲的工作岗位时，没有人能说一个“不”字。
一周后。
一个由七八名涵盖了空气动力学、材料学、发动机和航电等各个领域的顶级专家组成的“航空爱好者协会”，就在莫斯科郊外一栋安保森严的别墅里，悄然挂牌。
而当第一批整理出来的，最核心的苏-27早期设计图纸和海量风洞实验数据，通过最安全的渠道运抵黑河时，赵东来的夺命连环call，也如期炸响。
电话刚接通，赵东来那几乎要撕裂听筒的咆哮就喷了出来！
“林风！我操你大爷！你又搞什么飞机？！
你是不是在俄罗斯被人下降头了？！”
“你他妈给我寄回来一整箱废纸！！”
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在冒烟，他对着话筒吼得青筋暴起。
“不是，兄弟！你拿战斗机图纸干啥？啊？！”
“这玩意儿是犯法的！我他妈藏在仓库里，三天没敢合眼！
生怕一睁眼，门口就停满了警车，直接给我按一个特务的罪名拉去枪毙！”
“我拿它干嘛？给我家那臭小子当草稿纸吗？！他都嫌这破纸太脆，擦屁股都硌得慌！”
“东来，冷静，冷静，气大伤身。”
林风在那头悠闲的声音，此刻听在赵东来耳里，分外刺耳。
“那不是纸，那是咱们国家的工业维生素，是学习材料，懂吗？再说，那都是原型机图纸，早就不是什么机密了。”
“我不管！反正这玩意儿比烙铁还烫手！我处理不了！”赵东来是真的快哭了。
“谁让你处理图纸了？”林风话锋一转。
“我已经安排了第一批专家坐上了去中国的飞机，一共八个人，你负责接待。”
“记住，给他们全国最好的待遇！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子，给他们的子女安排最好的学校！”
“立刻！马上！向钟先生他们汇报，以我们公司的名义，成立一个航空技术研究所！”
“记住，东来，人，比那些图纸，重要一百倍！”
赵东来直接僵在原地。
他张著嘴，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老式话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被线缆悬在半空。
“你你说啥玩意儿？”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把造飞机的神仙也给我打包邮过来了？！”
“东来，你给我记死一句话。”
林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带着一股洞穿未来的锋芒。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
“这些国宝级的大脑，就是未来我们国家自己的大飞机，我们自己的战斗机，最宝贵的种子！”
“钱没了可以再赚，这些种子要是烂在地里，就他妈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东来虽然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但林风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知道，林风又在下一盘他根本看不懂，却大到没边的棋。
他哆嗦着手捡起话筒，挂断电话，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拨通了保利那个联络小组的加密专线。
他将林风“打包”了一整队苏联顶级航空专家回国的事情，用最快的语速进行了汇报。
电话那头。
那位一向沉稳如山的负责人，在听完汇报后，陷入了长达一分钟，死一般的寂静。
赵东来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那陡然间变得无比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许久。
对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混杂着狂喜与震颤，几乎变了调。
他只说了一句话，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份量，如同一道军令。
“不惜一切代价！”
“动用一切资源！”
“必须把这些国宝，毫发无损地，像迎接英雄一样，安顿好！”
图纸和人才的初步问题解决，林风的“文明抢救”计划，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他站在莫斯科郊外别墅的窗前，看着窗外茫茫的雪景，心情极佳。
他拿起桌上的地图，用一支红色的笔，在地图的左下方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那个圈，精准地套住了黑海沿岸的港口城市——尼古拉耶夫。
他转过头，对身旁的卡特琳娜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卡特琳娜，做好出海的准备了吗？”
卡特琳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们要去迎接一艘大家伙。”
林风的眼中，闪动着猎人般的光芒，灼热而贪婪。
“一艘生锈的，没人要的，却能承载一个大国梦想的海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