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运回去了?”
林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卡特琳娜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她脸上那层标志性的冰霜寸寸碎裂,只剩下纯粹的茫然。
不运回去?
那他费尽心机,冒着被沉江的风险,换来这上百个钢铁巨兽,难道是为了在西伯利亚的荒原上办一个坦克主题公园吗?
这个男人的思维,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以为看到了边缘,实际上那只是另一层深渊的入口。
她想追问,林风却只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走向那栋被当做囚笼的别墅。
雪地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也把无尽的谜团,一同留给了她。
等待的三天,每一秒都是煎熬。
格里戈里少将的耐心几乎耗尽,他派来的联络官一天要往别墅跑八趟,每一次带来的问题都一样。
“货呢?”
瓦西里更是坐立不安,他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林风这个疯狂的计划上。
如果那五车皮物资是个谎言,他毫不怀疑,格里戈里会用坦克把他和他的“战斧”一同碾成肉泥。
别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有林风,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后院度假。
他甚至教会了伊万怎么用筷子夹花生米,看着那个两米高的壮汉跟一粒小小的花生较劲,发出野兽般不甘的低吼,成了这三天里唯一的娱乐。
第三天下午,一声撕裂风雪的悠长汽笛,终于划破了布拉戈维申斯克郊外货运站的死寂!
一列长得望不到头的火车,喷吐著浓重白汽,
像一条钢铁巨龙,嘶吼著、挣扎着,缓缓驶入了指定的货运站台。
战台上,格里戈里少将和他手下最精锐的一个营,已经全副武装地等候在此。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混合著期待、怀疑与麻木。
他们听说了传言,一个神秘的中国人,要用食物换走他们师里生锈的坦克。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打开!快打开!”
火车还没停稳,格里戈里就迫不及待地对着车厢怒吼,
他那身将军制服被寒风吹得鼓起,肥硕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瓦西里带着他的人,紧张地守在外围,手中的ak步枪握得死死的。
成败在此一举。
“哐当——!”
伊万用一根撬棍猛地拉开车厢沉重的铁门。
没有金光。
但成千上万瓶二锅头的红色标签,在午后苍白阳光下汇聚成的光流,比黄金更刺眼,更灼热!
紧接着,是码放得如阅兵方阵般整齐的红烧牛肉面纸箱,是印着红塔山的香烟条,是捆扎得结结实实的波司登羽绒服。
一股混合了酒精、香料和新棉布的复杂香气,瞬间席卷了整个站台,狠狠灌进每一个士兵的鼻腔。
整个站台,落针可闻。
一个年轻的士兵,手里的步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车厢里那座由酒瓶和方便面堆成的山,喉结剧烈地滚动,眼睛一点点变红。
“乌拉——!!!”
一声压抑到极致后的嘶吼,从一个士兵的胸膛炸开!
下一秒,整个站台彻底沸腾!
士兵们没有扔掉武器,他们只是冲了过去,伸出粗糙的手,
像抚摸圣物一样,抚摸著那些冰冷的酒瓶和纸箱,脸上是近乎扭曲的狂喜。
他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能量,几乎要将天空中的阴云彻底撕碎!
格里戈里少将呆立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看着自己那些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兵,此刻爆发出的惊人火力。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林风的手,那双肥硕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他想说些感谢的话,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因为哽咽而破碎的词。
“Бoг”(上帝)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不是商人。
他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他和他这支濒临崩溃的部队的使者。
林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对着伊万点了点头。
伊万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他跳上一箱二锅头,像一个检阅自己军队的国王。
他抓起两瓶酒,高高举过头顶,用洪钟般的嗓音怒吼:
“兄弟们!我们老板说了!今天!酒管够!肉管够!”
说完,他把手里的酒扔进了人群。
士兵们更加疯狂了,他们冲上前,将伊万这个山一样的男人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嘴里狂热地高喊著:“伊万!乌拉!沙皇!乌拉!”
卡特琳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近乎癫狂的一幕。
她身边的瓦西里,那个曾经心狠手辣的黑帮头子,此刻也看傻了,他嘴唇翕动,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疯了都疯了他真的做到了”
他看向林风的眼神,已经从合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
这个中国人,拥有一种比枪炮更可怕的力量。
狂欢过后,将军履行了他的诺言。
一座尘封已久,巨大到足以容纳一艘小型驱逐舰的军用仓库,向林风敞开了它沉重的大门。
“轰隆隆——”
随着铁门被绞盘缓缓拉开,阳光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几十辆落满了厚厚灰尘的t-72主战坦克和bp-1步兵战车,如蛰伏的史前巨兽群,静静地停放在仓库里。
那钢铁的身躯,那狰狞的炮管,那履带上凝固的泥土,无声地诉说著这个帝国曾经的荣光与此刻的落寞。
卡特琳娜和瓦西里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镇住。
他们以为林风只是吹牛,没想到他真的用方便面和二锅头,换来了足以发动一场小型战争的恐怖武力。
林风没有他们那么激动,他像一个挑剔的买家,在自己的车库里巡视。
他走到一辆t-72坦克前,跳上车体,屈起指节,在它厚重的前装甲上“梆梆”地敲了敲,声音沉闷而坚实。
他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格里戈里将军笑了笑。
“将军,我的货到了,你的货我也看到了。
现在,我们是不是该结算一下这些大家伙的‘运输费’和‘仓储费’了?”
将军一愣,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当然!当然要结算!
我的朋友,我格里戈里从不占朋友的便宜!不过,我这里可不收你们那些正在变成废纸的卢布,也不收美金。”
他神秘地一笑,对着旁边另一个规模稍小但同样巨大的仓库一指。
一名士兵立刻上前,拉开了那间仓库的大门。
“哗啦——”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没有坦克,没有武器。
那是一座山。
一座从地面一直码到天花板,由无数绿色玻璃瓶堆成的山。
各种牌子,各种包装的伏特加,多到足以让整个布拉戈维申斯克的所有酒鬼在里面游泳。
“用这个结账,怎么样?”
将军指著那座酒山,像一个炫耀自己宝藏的国王,豪气干云地问。
“没问题。”
林风干脆利落地一点头。
他转过身,对身旁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的卡特琳娜用中文轻声说道:
“去,告诉瓦西里,就说我手上有一批‘刚收到的’伏特加,急着出手,
打算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处理掉。问他,有没有兴趣全部吃下。”
瓦西里就在不远处,当卡特琳娜把林风的话转述给他,
并报出那个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时,瓦西里的眼睛“噌”的一下就绿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低于市价三成?
这哪是卖货,这简直是在送钱!
他毫不犹豫,如同饿狼扑食般一口应下:“要!全要了!我马上凑钱!”
林风看着瓦西里火急火燎地跑去调集资金,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刚从瓦西里那里收来的“伏特加预付款”,走到格里戈里将军面前,
将钱塞进他手里。
“将军,这是您要的‘仓储费’和‘运输费’,您点点。”
格里戈里将军看着手里这笔足以支付他手下两个月开销的巨款,
再看看那座几乎没怎么动的伏特加山,又看了看林风。
将军整个人彻底懵了。
卡特琳娜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林风脸上那玩味的笑容。
她看着瓦西里兴冲冲跑远的背影。
她看着格里戈里将军手里那沓崭新的钞票。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属于将军的、堆积如山的伏特加仓库。
一个念头,像一道刺骨的寒流,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酒,是将军的。
钱,是瓦西里的。
林风林风只是动了动嘴。
他用将军的酒,换来了瓦西里的钱。
再用瓦西里的钱,支付了本该由他自己承担的费用。
整个过程,他不仅一分未花,还白得了一整个坦克团,外加瓦西里欠下的巨额尾款。
卡特琳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因为寒冷。
是一种源于智力被彻底碾压后的,生理性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