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柳树屯的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混着晚归牛羊的哞咩声,织成一幅安宁的乡村晚景。王二柱家的院子里,吕素素正将晒干的艾草捆成束,赵云蹲在地上打磨枪头,亮银枪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林惊鸿则坐在门槛上,望着村口的方向——按李老汉说的时辰,周仓的人该到了。
“药都备齐了。”吕素素将捆好的艾草放进背篓,里面还装着止血的金疮药、驱寒的生姜,甚至还有两包提神的薄荷糖,“矿洞里阴湿,这些应该用得上。”她看了眼里屋,王二柱正扶着他娘往担架上躺,老太太喝了几日药,气色好了些,只是依旧虚弱,“二柱娘的药得按时煎,我把方子写在纸上了,让周仓的弟兄帮忙照看。”
赵云直起身,枪头已打磨得锋利无比,映着他的眼睛:“我去后山坡看看,矿洞入口得再做些遮掩。”他扛起枪往外走,脚步轻得像猫,踩在田埂上几乎没声音。
林惊鸿跟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去村口望风,你们准备好随时转移。”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账簿副本就藏在鞘里,贴着皮肉的地方被焐得温热。
村口的老槐树下,两个放哨的衙役正靠着树干打盹,腰间的刀鞘磕碰着树根,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惊鸿装作路过的村民,背着个柴捆往村外走,经过槐树下时,故意脚下一滑,柴捆“哗啦”散了一地,正好砸在衙役的脚边。
“妈的!走路不长眼啊!”衙役被惊醒,骂骂咧咧地踹了柴捆一脚,“赶紧滚!别在这儿碍事!”
林惊鸿低着头连声道歉,手却悄悄摸出藏在柴里的石子,趁他们弯腰捡掉落的碎银(那是他故意撒的),屈指一弹,石子精准地打在两人的膝弯。衙役们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惊鸿一记手刀砍在颈后,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他迅速将两人拖到槐树后,用草绳捆结实,嘴里塞了破布,又把柴捆重新扎好,背在背上往村外走。刚过石桥,就看到远处的山道上有黑影移动,借着月光能看出是骑兵,马蹄裹了布,走得悄无声息——是白马义从!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手持偃月刀,正是周仓。看到林惊鸿,他勒住马,低声道:“林先生?赵统领让我们来的。”
“跟我来。”林惊鸿转身往回走,“村口有两个衙役被我放倒了,暂时安全。”
周仓挥挥手,二十个白马义从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山道旁的树林里,解下背上的兵刃和担架,跟着林惊鸿往村里走。他们穿着夜行衣,脚步轻快,腰间的白羽箭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即使在暗处,也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赵统领呢?”周仓问,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哑却有力。
“在后山矿洞等着。”林惊鸿低声道,“袁谭的人在县城搜得紧,你们从矿洞进来是对的。”
刚到王二柱家门口,赵云就从柴房出来,看到周仓,眼睛一亮:“来得正好!二柱娘已经抬上担架了,我们这就去矿洞。”
王二柱背着药箱,手里提着油灯,看到白马义从时眼圈一红:“多谢各位好汉……”
“别说废话,快走!”周仓打断他,指挥两个义士抬起担架,“林先生,吕姑娘,你们带路。”
一行人悄悄往后山走,月光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王二柱熟悉路况,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矿洞入口。赵云拨开遮掩的藤蔓,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我探过,能走。周仓,你带五个弟兄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进去。”
林惊鸿举着火把率先钻进洞,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霉味。洞道不算宽,只能容两人并排走,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水滴“嘀嗒”声在空荡的洞里格外清晰。
“小心脚下。”吕素素提醒道,她扶着担架的边缘,生怕颠簸到老太太,“这里有碎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洞道突然开阔起来,像个天然的石室,能容下几十人。赵云让众人停下:“就在这里暂歇,周仓的人守在入口,外面有动静能及时报信。”他指挥义士将担架放在平整的石头上,又点燃了带来的松明,石室里顿时亮堂起来。
王二柱的娘醒了过来,看到周围的人,虚弱地问:“这是……哪儿啊?”
“娘,我们在山洞里躲躲,等外面没事了就出去。”王二柱赶紧递上水囊。
吕素素走过去给老人把脉,又喂了些药:“大娘放心,很快就好了。”
赵云和周仓凑在火把下看地图,周仓指着县城的位置:“袁谭的粮仓在城西,县太爷的衙署在城南,我们今夜三更动手,先去粮仓取账本正本,再去衙署找县太爷对质。”
“我带一队人去粮仓。”赵云道,“林先生熟悉里面的情况,跟我一起。”
“我去衙署。”周仓拍着胸脯,“那县太爷是个软骨头,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信他不招供。”
林惊鸿摇头:“不可硬来。县太爷虽是帮凶,但手里肯定有袁谭的把柄,我们得让他主动交出来。”他想起昨夜在粮仓听到的对话,“袁谭虚报赈灾款,县太爷肯定分了好处,账本上应该有记录。”
吕素素在一旁给义士们分草药,闻言道:“我跟周仓去衙署吧,我懂些医理,要是县太爷耍赖,我有办法让他说实话。”她晃了晃手里的药包,里面装着些让人浑身发痒却不伤身的草药粉末。
林惊鸿点头:“也好。我们三更在衙署门口汇合,到时候一起把证据交给洛阳府尹——府尹是个清官,只要证据确凿,袁谭不敢包庇。”
分配好任务,众人各自准备。白马义从们检查兵刃,林惊鸿则和赵云研究粮仓的地形,王二柱在一旁给火把添松脂,吕素素正给老太太盖好毯子,动作轻柔。
石室里很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的咳嗽声。林惊鸿看着眼前的人——扛着枪的赵云,摸着刀的周仓,抱着药箱的吕素素,还有紧张却坚定的王二柱——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这些人来自不同地方,身份各异,却因为一场冤案聚在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拼尽全力。
这或许就是江湖吧。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只有危难时的伸手,只有信得过的肩膀。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模糊不清,却像一声号令。赵云站起身,亮银枪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时候到了!”
周仓也握紧了偃月刀:“吕姑娘,跟我走!”
林惊鸿最后检查了一遍账簿副本,对王二柱道:“照顾好你娘,我们很快回来。”
王二柱用力点头:“恩人放心!”
两队人分别从矿洞的两个出口出发。林惊鸿跟着赵云往县城西门走,月光下,白马义从的身影像一道道白色闪电,悄无声息地掠过田野。粮仓的方向还能看到烧焦的木梁,黑黢黢地立在夜色中,像个巨大的墓碑。
“袁谭加派了守卫。”赵云低声道,指着粮仓周围巡逻的士兵,他们举着火把,脚步来回晃动,“得先解决掉外围的岗哨。”
林惊鸿从怀里摸出几枚银针,屈指弹向最近的两个岗哨,银针精准地刺入他们的穴位,两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赵云挥挥手,义士们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手起刀落,解决了剩下的守卫,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跟我来。”林惊鸿带着他们绕到粮仓后门,这里是昨夜他们逃跑的地方,门锁已经换了新的。赵云上前,亮银枪轻轻一挑,锁扣“咔哒”一声开了。
粮仓内部还弥漫着焦糊味,剩下的粮食堆在角落,用帆布盖着。林惊鸿记得昨夜看到的木箱位置,径直走到最里层的库房,赵云让人点亮火把,果然看到那个上锁的木箱——只是锁已经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糟了!账本被拿走了!”一个义士急道。
赵云沉声道:“别急,袁谭肯定把账本藏在身边。他现在在哪?”
“听说在县衙后院的书房。”一个义士道,“我们抓了个守卫问出来的。”
林惊鸿眼神一凛:“去衙署!周仓他们可能有危险!”
一行人立刻往县衙赶,刚到街角,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还有周仓的怒吼:“袁谭!你给爷爷出来!”
赵云加快脚步,亮银枪一挑,撞开了县衙的大门。只见院子里一片混乱,周仓带着的义士正与袁谭的家丁打斗,地上躺着几个受伤的弟兄,吕素素被两个家丁逼到墙角,手里紧紧攥着个药包,却没机会出手。
“找死!”赵云怒喝一声,枪影如梨花绽放,瞬间挑飞两个家丁。林惊鸿也拔出匕首,直取袁谭——那锦袍公子正躲在假山后,手里拿着个布包,想必就是账本!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袁谭尖叫着,指挥家丁上前阻拦。
林惊鸿的匕首快如闪电,避开家丁的刀,反手一划,割断了袁谭的手腕。布包掉在地上,散开的正是那本账册。吕素素趁机将药粉撒向家丁,几人顿时浑身发痒,手忙脚乱地去挠,被义士们一一制服。
“饶命!饶命啊!”袁谭瘫在地上,捂着流血的手腕哭喊,“我是袁绍的侄子!你们不能动我!”
“犯了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周仓一脚踩在他背上,“把账本拿好,去找府尹!”
林惊鸿捡起账册,上面的墨迹还很新,显然是袁谭刚转移过来的。他看了眼吕素素,她脸上沾了点灰,却眼神明亮,冲他摇了摇头——没受伤。
“撤!”赵云指挥众人往外走,临走时没忘把袁谭和几个主要家丁捆起来,“带上他们,给府尹当证人。”
离开县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洛阳府尹的官署在城东,白马义从押着袁谭往那边走,路上遇到早行的百姓,看到被捆着的袁谭,都惊讶地议论起来。
“是袁家的公子!怎么被抓了?”
“听说他偷了赈灾粮,还诬陷白马义从!”
“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议论声传到林惊鸿耳朵里,他回头看了眼被义士架着的袁谭,他低着头,再也没有昨夜的嚣张。林惊鸿忽然觉得,这世间的公道或许会迟到,但只要有人肯站出来,终究不会缺席。
走到府尹官署门口,赵云让义士们在外等候,自己和林惊鸿、吕素素带着账本和袁谭进去。府尹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书房批阅公文,看到他们进来,并不惊讶,只是指了指椅子:“坐吧。袁谭的事,我已经收到风声了。”
林惊鸿将账本递过去,府尹翻看几页,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重重一拍桌子:“岂有此理!竟敢如此鱼肉百姓!”他看向袁谭,眼神锐利如刀,“你可知罪?”
袁谭还想狡辩,看到府尹手里的账本,终于瘫软在地,连声求饶。
“放心,”府尹对林惊鸿道,“本官定会上奏朝廷,还白马义从一个清白,也还洛阳百姓一个公道。”
走出官署时,朝阳正好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街道上,把白马义从的身影拉得很长。赵云握着林惊鸿的手,用力晃了晃:“多谢林兄和吕姑娘,大恩不言谢!”
周仓和义士们也纷纷拱手:“多谢恩人!”
吕素素笑着摆手:“都是应该的。倒是二柱还在矿洞里等着,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他好消息。”
回到柳树屯时,王二柱正焦急地在村口张望,看到他们平安回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们能成!”
他娘的精神也好了很多,靠在门框上笑:“好人有好报啊……”
院子里,吕素素重新给老人诊脉,赵云和周仓在清点义士们的伤势,林惊鸿则坐在门槛上,看着朝阳洒满院子,心里一片敞亮。
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了。白马义从的冤屈得以昭雪,袁谭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柳树屯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们该走了。”赵云收拾好行装,对林惊鸿道,“公孙将军还在等我们回去复命。”
林惊鸿点头:“一路保重。”
赵云翻身上马,白马义从们也纷纷跨上战马,白色的身影在朝阳下格外醒目。他们勒住马,对着林惊鸿和吕素素拱手,然后调转马头,朝着远方疾驰而去,白马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闪烁,像撒落的星辰。
林惊鸿和吕素素站在村口,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久久没有说话。
“接下来去哪?”吕素素轻声问。
林惊鸿看向洛阳城的方向,那里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巍峨的城楼。“听说洛阳的牡丹开了,去看看吧。”
“好啊。”吕素素笑着点头,眼里的光芒比朝阳还要亮。
两人并肩往洛阳城走,鞋上沾着的泥土在晨光下泛着湿润的光。远处的柳树屯传来鸡叫声,清脆而响亮,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也像是在迎接新的开始。
前路还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人间的烟火气,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