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新初定调
秘书名叫王志,四十岁出头,戴着一副细框黑框眼镜,身材清瘦挺拔,看起来沉稳干练。他已在部委办公厅工作超过十五年,先后服务过两任部领导,对部内的工作流程、人际关系乃至一些不成文的规矩都了然于胸,是办公厅公认的“活字典”。办公厅主任在引荐时特意强调:“王秘书政治可靠、业务娴熟、口风严实,办事情让人放心,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机关’,以后一定全力配合周部长的工作。”
“王秘书,以后就要辛苦你了,工作上多提醒、多补位。”周瑾与他握手时,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架子。
“部长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工作。”王志微微欠身,回答得不卑不亢,眼神清澈而专注,“我已经把您分管的三司一中心基本情况、近期重点工作,还有相关政策文档都整理好了,等会儿给您放桌上,您方便时查阅。”他的细致周到,给周瑾留下了稳妥专业的第一印象。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周瑾分管的三司一中心主要负责人准时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矿产资源规划司司长赵启明,年约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颇有学者气质,说话慢条斯理却条理清淅;矿业权管理司司长钱胜强,四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红润,眼神锐利,腰板挺得笔直,带着一股常年执掌实权的实干派精悍气场;矿产资源保护监督司司长孙为民,年纪稍长,两鬓有些斑白,神情严肃,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正气;中央地质勘查基金中心主任李振华,则是位典型的技术型干部,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话语不多,眼神里满是严谨。
“各位请坐,不用拘束。”周瑾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旁边整齐摆放着王志提前准备好的各部门基本情况汇编、近期重点工作简报,还有一份标注了关键数据的行业现状分析。
王志利落地为几位司长倒上温热的茶水,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角落的助理位,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会议要点,全程动作轻缓,不打扰主宾交流。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见个面、认个人,初步熟悉一下情况。”周瑾开门见山,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专注,“我初来乍到,对部里的整体运作,特别是分管的这几个领域,还属于‘门外汉’,往后少不了要向各位学习,也迫切需要了解一线的实际情况和真实难题。”
他抬手示意,让各位司长依次简要介绍情况:“大家不用展开太多,重点说说本司的内核职能、人员结构、当前正在推进的内核工作,以及面临的主要困难和挑战就行,每人控制在十分钟以内。”
几位司长显然早有准备,按照赵启明、钱胜强、孙为民、李振华的顺序依次汇报,条理清淅、数据详实,没有多馀的客套话。赵启明重点介绍了全国矿产资源总体规划的修订进展,以及与地方规划的衔接难点;钱胜强汇报了矿业权审批流程优化、存量矿权清理等工作,顺带提及了部分跨局域矿权纠纷的协调阻力;孙为民则聚焦矿产资源开发中的生态保护监督、违法违规行为查处等问题;李振华则简要说明了地勘基金的投向、项目评审机制以及效益评估情况。
周瑾听得非常仔细,手中的钢笔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遇到关键信息会主动插话追问细节。比如问到矿产基地规划时,他会追问“规划与地方产业布局的冲突如何平衡”;谈到矿业权审批堵点时,他会进一步询问“平均审批时限多长,卡壳最多的环节是哪个”;了解保护监督工作时,他会关心“地方政府干预执法的情况是否普遍”。他的问题精准切入要害,既显示出极强的信息捕捉能力,也透露出对复杂工作的敏锐洞察力,让在座的几位司长心中暗自凛然——这位新部长绝非外行,更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空降兵”。
待四位司长全部汇报完毕,周瑾合上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司长,办公室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愈发凝重,原本轻松的见面氛围逐渐转向严肃的工作部署。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感谢各位的坦诚介绍,让我对分管领域有了初步的清淅认知。”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水,声音平稳而清淅地开始提要求,这也是他作为分管领导首次为下属单位定调:
“第一,大方向必须绝对严格。”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变得锐利,“我们从事的工作,事关国家资源安全和发展战略全局,每一项决策都可能影响长远,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偏差。今后,各司各项工作必须不折不扣执行上级的大政方针、部党组的决策部署,严格遵守国家既定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文档。这是红线,也是底线,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搞变通、打折扣,更不允许阳奉阴违、另搞一套。”
他逐一映射部门强调:“规划司做规划,要立足国家全局,科学严谨、数据支撑,不能被地方局部利益绑架;矿权司批矿权,要依法依规、程序到位,每一个环节都要经得起检验;保护司搞监督,要敢于亮剑、不留情面,发现违法违规问题必须一查到底;地勘基金投项目,要聚焦战略须求、讲究效益,把钱花在刀刃上。这一点,我希望各位司长务必第一时间向司内每一位同志传达清楚,并且自己先做到、带好头。”
几位司长纷纷郑重颔首,齐声回应:“请部长放心,我们一定落实到位。”
“第二,具体执行可以讲方法、讲灵活。”周瑾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严格不等于僵化,原则性也不排斥灵活性。在符合大方向、不违反内核原则的前提下,面对具体问题、复杂情况,我们要讲究工作方法,提高办事效率。比如优化审批流程、服务市场主体、推动政策落地等方面,可以探索更便捷、更高效的方式,但这种‘灵活’必须是阳光下、规则内的灵活,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任务,而不是为个人或小团体行方便、开绿灯。”
“第三,守住廉洁底线,管住手、管住嘴、守好门。”周瑾的目光特意在钱胜强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矿业权管理司是廉政风险最高的部门,也是他最关注的重点,“我们手中都握着不小的权力,但这权力是组织和人民赋予的,是用来为国家、为发展、为人民服务的工具,绝不是个人谋取私利的筹码。我在这里明确一点: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位高权重,地方上有些同志来办审批、跑项目,会带一些土特产,或者提出宴请,这种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也不会过多苛责大家。”
这话一出,几位司长脸上露出些许意外,随即又绷紧了神经,知道后面必有更严厉的要求。
“但理解不代表纵容,人情不能越过底线。”周瑾的语气陡然严肃,“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干、不能通融,必须坚决拒绝!比如涉及矿权出让、项目审批、资金拨付等内核利益的‘好处费’‘感谢费’,绝对不能收;明显违反法律法规、不符合规划要求的项目,不管背后有什么‘招呼’‘条子’,都不能批;任何试图通过不正当手段干预工作的行为,都要坚决抵制。谁要是碰了这条高压线,不仅害了自己、毁了家庭,也损害了部里的声誉,更姑负了组织的信任。这方面,没有任何商量馀地,一票否决!”
钱胜强的面色愈发肃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其他几位司长也神色凝重,深刻感受到了新部长的决心。
“第四,遇到把握不准、推不掉的情况,必须及时请示汇报。”周瑾最后强调,“我们的工作涉及面广、利益关联复杂,难免会遇到一些棘手的、界限模糊的,或者来自各方面压力的情况。这种时候,个人不要轻易做决定,更不要硬扛。有把握不住的政策界限,有推不了的‘招呼’,觉得超出了自身权限或判断能力的,一定要按程序及时、主动地向我汇报,必要时提请部党组集体研究。集体决策既能降低风险,也是对大家的一种保护。我不希望看到哪个同志因为怕麻烦、顾面子,或者抱有侥幸心理擅自处理,最后酿成大错。”
这一番话,既有原则性的刚性要求,又有方法论的柔性指导,还有贴合实际的体谅与严厉的警示,层次分明、恩威并施,既展现了领导的格局,又体现了务实的作风。几位司长都是常年在机关工作的“老江湖”,深知这位新部长思路清淅、作风硬朗,且对业务风险点有着清醒的认知,绝非等闲之辈,心中暗自收起了此前可能存在的敷衍念头。
“请周部长放心,我们一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抓好落实、管好队伍、履行好职责,也会第一时间把您的要求传达给司内每一位同志,确保人人知晓、人人遵守。”赵启明代表几位司长郑重表态。
会议结束后,几位司长走出办公室时,神色都比来时更为严肃,低声交流着对新部长的印象,一致认为“这是位懂业务、敢担当、守底线的领导,往后工作得更严谨了”。
送走几位司长,周瑾让王志将近期需要重点学习的政策文档、法律法规,以及部里近三年的重要工作报告、党组会议纪要、分管领域的典型案例汇编等资料整理出来,分门别类摆放好。接下来的日子,他进入了高强度的工作学习状态,迅速完成从地方主官到部委领导的角色转换。
白天,他密集安排时间与分管司局的副司长、内核处室处长乃至一线业务骨干进行个别谈话,深入了解具体业务流程、存在的堵点难点,以及干部队伍的思想动态;遇到不懂的专业问题,他会主动向老司长、老专家请教,不耻下问。晚上,他则埋首于浩瀚的文档资料之中,从《矿产资源法》及其实施细则,到国家层面的矿产资源总体规划,再到部里关于矿业权出让、储量管理、地质勘查项目管理等一系列部门规章和规范性文档,他逐一研读,重要条款反复揣摩,还会结合在金澜工作时接触过的矿产开发、生态保护案例进行对照思考,加深理解。
上级关于资源领域的最新指示精神、部党组近期确定的工作重点,更是他学习的重中之重。他仔细研读李泽文部长、张建国常务副部长在各种会议上的讲话稿,梳理部里的工作思路和发展导向,确保自己的工作方向与部党组保持高度一致。
王志也全力配合,每天提前整理好当日的工作安排、需要批阅的文档,及时提醒周瑾各项会议和活动,还会主动补充相关背景信息,成为周瑾快速熟悉工作的得力助手。
通过这段时间的密集学习和深入调研,周瑾对自己分管的领域有了更系统、更深入的认知,也愈发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他知道,要想在这个岗位上坐得稳、干得好,不仅要熟练掌握业务知识,更要时刻保持政治上的清醒和坚定,守住廉洁自律的底线,同时还要具备协调各方、破解难题的智慧与魄力。
履新的第一步,他已经稳稳迈出。通过首次见面会的定调,既明确了工作原则和纪律要求,也向分管部门传递了务实从严的工作作风。接下来,便是如何在规矩与方圆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以钉钉子精神推动各项工作落地见效,为国家资源保障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他提出的那几条要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涟漪正悄然在几个司局内部扩散开来,带动着工作作风的细微转变。